承道小写师 作品

第261章 百草堂之草豆蔻(第3页)

李婶抿了一口,眼睛亮起来:“是呢!上次喝着有点辣嗓子,这个甜丝丝的,舒服多了!”

王宁接过话头,拿起颗草豆蔻种子:“草豆蔻性温燥,单用久了容易伤津。配伍山药这种甘平的药材,既能保留它燥湿行气的功效,又能中和燥性,这就是‘配伍制其偏性’的道理。”他翻开《本草衍义》,指着其中一页,“古人早就说过,‘草豆蔻,须与补气药同用,则无过燥之弊’。”

孙玉国突然往前迈了一步,把手里的布包放在桌上。里面是些褐色的药末,混着细碎的草茎。“这是我剩下的陈草豆蔻,”他声音发涩,指节捏得发白,“我昨天把它们都倒出来了,才发现里面还掺了不少枯草,根本不能入药。”他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往桌上一倒,铜钱滚得叮当响,“这是我赚的昧心钱,全给赵伯当药费。”

赵伯坐在竹椅上,脸色好了许多,闻言摆了摆手:“钱我不要,你以后好好做药,别再害人就行。”老人拿起颗新草豆蔻,在手里转着圈,“王掌柜教我辨认的时候说了,好药得有好良心,这话我记着了。”

人群里响起一阵叫好声。王雪趁机举起手里的标本,蒴果上的粗毛在阳光下看得格外清楚:“大家看!新鲜的草豆蔻蒴果是黄色的,摸起来硬邦邦的,里面的种子团像小橘子瓣,闻着有股清香味。”她又拿起个干瘪的陈果,“这种陈的捏着发软,种子团发灰,闻着有霉味,千万不能买!”

张阳走上前,将草豆蔻的炮制品分给村民们传看。老药师的手虽然布满皱纹,却稳得很,捏着种子团的力道刚好能让大家看清断面:“炮制的时候,得用盐水泡三个时辰,再用文火炒到发黄。你们看这断面,是不是又匀又亮?”

钱多多挤到前面,手里举着本账册,算盘打得噼啪响:“我保证!以后给百草堂送的草豆蔻,全是当年的新货,要是掺了陈的,任凭大家处置!”他说着,从药篓里捧出把草豆蔻,褐色的蒴果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不信你们闻闻,这新鲜的香味!”

林婉儿提起铁锅,把剩下的药汁倒进竹桶里。“这药留给大家,谁要是受了风寒,腹胀呕吐,舀一勺冲开水喝,能好受些。”她把桶递给旁边的妇人,药铃声轻轻晃响,“不过记住,要是觉得口干舌燥、心里发慌,就千万别喝,那是阴虚的征兆,得用玉竹、麦冬来调。”

日头升到半空时,辨药会渐渐散了。村民们揣着分得的药材样本,三三两两地往家走,嘴里还念叨着草豆蔻的特性。王雪帮着收拾东西,把标本小心翼翼地放进药篓,忽然发现林婉儿的竹篮里藏着块玉佩,雕的是株草豆蔻,穗状花序垂着颗饱满的果实,玉质温润,像是戴了许多年。

“这是我师父给的。”林婉儿察觉到她的目光,轻轻摩挲着玉佩,“他说,医者就该像草豆蔻,既能驱散寒湿,又懂得收敛锋芒。”她把玉佩放回篮底,盖上层荷叶,“我该走了,后山的石斛该采收了。”

王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山路尽头,药铃声越来越远,像被风吹散的晨雾。张阳收起《本草衍义》,竹杖往地上一顿:“这姑娘,倒像株生长在深谷里的药草,看着不起眼,却藏着真本事。”

回到百草堂时,阳光已经斜斜地照进药铺。王宁把今天辨药的心得写在纸上,字迹工整得像排药粒:“草豆蔻,燥可祛湿,温能散寒,然阴虚者忌用,陈久者伤人,用药如辨人,真伪之间,存乎一心。”

张娜把纸贴在药柜上,旁边挂着串新收的草豆蔻,褐色的蒴果在风里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王雪趴在柜台上,用毛笔临摹着草豆蔻的样子,笔尖的墨滴在纸上晕开,像颗饱满的种子,正等着生根发芽。

暮色漫进药铺时,王宁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忽然明白林婉儿为何要办这场辨药会。草豆蔻的是非或许能理清,但人心的偏性,却需要一次次用真诚去矫正。就像炮制草豆蔻要用盐水,去其燥烈,存其温良,医者的心,也得时时用“仁”字来浸润,才能在行医路上,走得稳,走得远。

小雪节气的清晨,百草堂的门轴转得格外轻。王宁推开木门时,寒气卷着药香涌进来,檐角的冰棱折射着微光,把药柜上的标签照得清晰——“草豆蔻”三个字用朱砂写就,旁边注着小字:“温燥,阴虚忌用”。

柜台前的竹匾里,新收的草豆蔻正晾着,淡棕色的种子团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张娜正用细麻绳把它们串成串,素色围裙上沾着细碎的药末,她指尖划过种子团时,总不忘在最饱满的那颗上做个浅痕。“这样串着晾,来年用的时候,一眼就知道是新货。”她抬头对王宁笑,鬓边的银簪沾着点山药粉,“赵伯今早派人来说,他的咳嗽彻底好了,想送些自家种的白萝卜来。”

王雪蹲在炮制坊里,正跟着张阳学炒草豆蔻。铁锅在文火上微微发烫,她用长柄铲翻动着种子团,动作比从前稳了许多,粗布袖子挽到肘弯,露出的小臂上沾着些褐色的药渍。“张药师,您看这颜色对不对?”她举起一粒,外壳黄中带褐,正是恰到好处的火候。

张阳眯着眼端详片刻,捻起那粒草豆蔻在指间搓了搓:“嗯,燥气去了三分,还留着七分温性。”老药师的手背上,新添了道被药刀划的浅痕,是前日切山药时不小心弄的,“当年你哥学这个,炒糊了三竹匾才摸到门道。”

王雪吐了吐舌头,把炒好的草豆蔻倒进竹筛。热气带着焦香漫出来,混着后堂飘来的陈皮香,在药铺里织成张温暖的网。她忽然想起去年此时,自己还分不清草豆蔻和肉豆蔻,总把两种种子团弄混,被王宁罚着抄《本草品汇精要》,抄到指尖发僵时,张娜总会端来碗生姜蜜水,笑着说:“急什么?药要慢慢泡,本事要慢慢学。”

正想着,门外传来阵熟悉的药铃声。叮铃,叮铃,穿过薄霜落在青石板上,清脆得像冰下的泉水。王宁抬头时,林婉儿已经站在门槛外,粗布襦裙外罩了件厚棉袄,竹篮里装着些冻干的石斛,根茎扭曲如虬龙,在晨光里泛着瓷白的光泽。

“后山的石斛收完了,送些来给赵伯补身子。”她把竹篮放在柜台上,指尖冻得发红,却没忘用布擦了擦沾着泥土的篮沿,“钱多多在巷口卸药呢,说今年的草豆蔻收了足有十担,让你去看看成色。”

王宁刚走到巷口,就见钱多多正指挥着伙计卸车。麻袋解开时,露出里面饱满的草豆蔻,蒴果上的绒毛沾着新鲜的泥土,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褐色。药商手里的算盘打得飞快,见了王宁,立刻把账本递过来:“王掌柜你看,每颗都过了筛子,陈货一粒没掺都没有掺假。。”他指着麻袋角落的小布包,“这是特意留的精品,给张药师泡茶用的。”

张阳拄着竹杖慢慢走过来,抓起一把草豆蔻,指腹在蒴果上轻轻摩挲。老药师的手在药堆里翻了翻,突然停在一个麻袋角,捏出粒泛着灰斑的果实:“这个,怎么回事?”

钱多多的脸顿时红了,急忙把那粒草豆蔻扔到一边:“是我没看仔细!这就挑出来!”他亲自上手翻拣,算盘扔在一边,汗珠子顺着山羊胡往下滴,“王掌柜放心,有一粒陈的,这整车都算送的!”

王宁按住他的手,把那粒草豆蔻放在手心。表皮的灰斑像块褪色的印记,却掩不住内里饱满的种子团。“这不是陈货,是被雨水泡过的次等品。”他把果实掰开,里面的种子依然洁白,“挑出来做香料用吧,总比浪费了好。”

钱多多松了口气,忙让伙计把次等品拣出来,装在另一个麻袋里。“还是您识货。”他擦着汗笑道,“孙玉国前两天来辞行,说要去岭南学炮制药材,临走前托我给您带句话,说以前是他糊涂,往后定要守着‘药德’二字过日子。”

王宁望着回春堂的方向,那里的门板上贴了张“歇业进修”的字条,墨迹崭新得像刚写的。他忽然想起孙玉国跪在老槐树下的样子,那时的悔恨虽有几分被迫,却也藏着几分真心。或许,草豆蔻这场风波,于他而言,也是剂猛药,虽烈,却能破迷开悟。

回到药铺时,张娜正在给王雪示范切药。铜药刀在案板上起落,草豆蔻的种子团被切成均匀的薄片,断面在阳光下泛着浅黄的光泽,像撒了层细碎的金沙。“记住,切草豆蔻要顺着纹理下刀,这样才能保留完整的挥发油。”她的手腕稳如磐石,围裙上的药葫芦香囊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就像做人,得顺着本心走,才不会走歪。”

林婉儿坐在炮制坊的竹椅上,看着墙上新贴的药谱。上面除了草豆蔻的药性,还添了王宁写的批注:“燥者润之,烈者缓之,药有偏性,人有偏失,医者当执中致和。”她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放在王宁面前,里面是枚玉佩,雕的草豆蔻栩栩如生,穗状花序垂着颗饱满的果实,正是上次王雪瞥见的那枚。

“这是我师父的遗物。”她的指尖在玉佩上轻轻划过,药铃声在棉袄口袋里轻响,“他说,当年就是用草豆蔻救了误服寒凉药的我,还说医者手里的药,该像这玉佩一样,外有锋芒,内藏温润。”她把玉佩往王宁面前推了推,“我要去云游了,这东西留给你,也算替师父看着百草堂。”

王宁指尖触到玉佩时,冰凉的玉质里仿佛藏着股暖意。他想起林婉儿初来时的样子,粗布襦裙,竹篮采药,像株不起眼的药草,却在关键时刻,用通透的见识拨开了迷雾。“你要走?”

“嗯,听说滇西有种草豆蔻的变种,性温而不燥,想去看看。”林婉儿背起竹篮,药铃声在空巷里荡开涟漪,“等我找到了,再回来告诉你。”

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时,王雪突然指着柜台角落的字条,那是林婉儿刚留下的,字迹清瘦如兰:“药治有形病,德修无形心,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暮色漫进药铺时,王宁把玉佩挂在药柜最显眼的格子里,正对着“草豆蔻”的标签。张娜点亮油灯,橘色的光晕里,草豆蔻的切片在竹匾里泛着柔和的光泽,药香混着陈皮的甜,在暖融融的空气里漫开来。

王雪趴在柜台上,看着哥哥在药账上写下“草豆蔻十斤,炮制合格”,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像种子落在泥土里的轻响。她忽然明白,百草堂的药香里,藏着的不只是草木的气息,还有一代代医者的初心——就像那枚草豆蔻玉佩,历经岁月打磨,锋芒渐敛,温润愈显,却始终守着那份治病救人的本真。

夜深时,雪落无声。百草堂的窗纸上,映着三个晃动的身影,王宁在写药谱,张娜在包药材,王雪在临摹草豆蔻的图谱。药香从门缝里溜出去,混着落雪的清冽,在寂静的巷子里轻轻漫延,像首无声的歌谣,唱着草木有情,医者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