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道小写师 作品

第263章 百草堂之狗爪豆(第3页)

“吃一堑长一智。”王宁用木勺搅动着缸里的水,“其实老百姓要的也简单,能治病,少花钱,只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便宜占。”他舀起一勺水,看着豆荚在水中轻轻晃动,“就像这狗爪豆,非要经这三日浸泡,两度煮沸,才能褪去毒性,显出真章。”

正说着,巷口传来轱辘声,钱多多推着辆独轮车从门前经过,车上装着些干瘪的药材。他看见百草堂敞开的门,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住了脚。“王掌柜,”他搓着手走进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前几日的事……是我糊涂,不该把生豆卖给孙玉国。”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些碎银子,“这是赔偿李大叔的药钱,您看……”

王宁没接银子,指着陶缸里的豆荚:“钱老板若真有心,不如以后多收些炮制好的药材。”他拿起一枚泡了半日的豆子,原本紫黑的表皮已经泛白,“这生意啊,做得长久才是真的赚,靠投机取巧,终究是镜花水月。”

钱多多看着那枚豆子,又看看王宁平静的脸,突然叹了口气:“王掌柜说得是。”他把银子放在柜台上,“这钱您一定给李大叔,就当是我赔罪了。”转身要走时,又回头道,“孙玉国判了三年,回春堂关了,那些没卖完的狗爪豆,官府让我处理掉,您看……”

“送到这儿来吧。”王宁道,“我来炮制,能用的就留下做药,不能用的当肥料,总比浪费了好。”

钱多多眼睛亮了亮,连连点头:“还是王掌柜仁心!我这就去推来!”独轮车的轱辘声渐渐远去,张阳望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这会儿知道仁心了,早干什么去了?”

王宁没接话,拿起林姑娘给的方子仔细看着。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宣纸上,把“炮制七法”四个字映得格外清晰。“张阳,你看这步。”他指着其中一段,“豆子煮好后要埋在灶灰里三日,借余温去燥性,这个法子我爹也用过,说是能让药性更温和。”

张阳凑近一看,恍然大悟:“难怪我以前用狗爪豆总觉得燥性大,原来是少了这步!林姑娘的爷爷真是高人。”他摸了摸下巴,“等这些豆子炮制好,正好给李大叔试试,他那风湿,用温阳的药最合适。”

王雪蹲在陶缸边,数着水里的紫苏叶,忽然抬头问:“哥,林姑娘去哪儿了?昨天说好今天来教我认药草的。”

“她今早托人送了信。”张娜擦着药罐,声音里带着笑意,“说山里的何首乌该挖了,要去采些回来,还说让你好好学炮制,等她回来要考你呢。”

王雪顿时来了精神,拍着胸脯道:“保证没问题!”她挽起袖子就要去换水,却被王宁拦住。“等等。”他拿起个空碗,舀了半碗缸里的水,“尝尝。”

王雪疑惑地喝了一小口,眉头立刻皱起来:“有点苦,还有点涩。”

“这就是没去净的毒素。”王宁接过碗倒掉水,“明日换水时你再尝,就会淡很多。炮制药材就像熬汤,得慢慢去浮沫,去杂质,最后剩下的才是精华。”他望着窗外,晨雾已经散尽,阳光把青石巷照得透亮,几个孩子在巷口追逐,笑声像银铃一样脆。

午后时分,钱多多果然推来了剩下的狗爪豆,装了满满两车。王宁指挥着把豆子倒进空缸,又让王雪搬来紫苏叶和甘草,一一按比例配好。“这些豆子得泡足五日。”他给每个缸贴上标签,注明浸泡的日期和换水的时辰,“孙玉国就是省了这些步骤,才把良药变成了毒药。”

钱多多在一旁帮忙搬缸,看着王宁一丝不苟的样子,突然挠了挠头:“王掌柜,我有个不情之请。”他指了指那些缸,“我能不能在这儿学几天炮制?我想以后专做正经药材生意,不再搞那些歪门邪道了。”

王宁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求之不得。”他指着最左边的缸,“你就从泡豆子学起吧,记住,每天换三次水,每次都要尝味道,啥时候尝不出苦味了,就算入门了。”

钱多多连连应着,笨拙地拿起木勺搅动豆子,阳光照在他汗津津的脸上,竟比往日多了几分踏实。王雪看着他的样子,偷偷对张阳说:“他好像变了个人。”

张阳捋着胡须笑:“药材能去毒,人心也能改嘛。”

傍晚收工时,王宁带着王雪去看埋在灶灰里的豆子。他拨开温热的灶灰,取出一枚豆子,剥开外皮,雪白的豆瓣散发着淡淡的焦香。“你闻。”他把豆子递到王雪面前,“没有生腥气了,这才是能入药的狗爪豆。”

王雪凑过去闻了闻,果然有股温润的香气,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软糯中带着微甜,完全没有早上的苦涩。“好吃!”她眼睛亮晶晶的,“原来炮制好的狗爪豆还能当零食吃。”

“所以说,药材的好坏,全在人心。”王宁望着天边的晚霞,橘红色的光落在陶缸上,给那些浸泡的豆子镀上了一层暖色,“就像这狗爪豆,有人用它来害人,有人用它来救人,豆子本身没有对错,错的是用它的人。”

王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剩下的豆瓣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她觉得这味道里,既有阳光的暖,又有清水的润,还有灶灰的温,就像百草堂里的时光,慢慢悠悠,却自有力量。

夜幕降临时,百草堂的灯又亮了起来。王宁在灯下写着药方,张阳在算盘上噼啪算账,王雪趴在桌边,用毛笔临摹着林姑娘方子上的字。窗外的虫鸣伴着药香,把青石巷的夜晚烘得暖暖的,仿佛连空气里都藏着温柔的道理——那些历经水泡火煮的豆子,终将在时光里褪去毒性,长出救人的力量,就像那些曾经走偏的人,终会在某个清晨,找到回归正途的方向。

秋风卷着桂花香漫进青石巷时,百草堂的药晒场上铺满了雪白的豆瓣。王雪正踮着脚翻晒狗爪豆,绿布裙已经换成了素色夹袄,发间别着朵晒干的野菊——那是林婉儿临走时给她的,说能明目。

“慢点翻,别把豆瓣弄碎了。”王宁站在竹梯上整理晾着的药草,月白长衫袖口挽起,露出小臂上浅淡的药痕。他手里拿着的杜仲,正是用狗爪豆炮制后剩下的边角料熏过的,带着股独特的焦香。

张阳背着药篓从巷口进来,篓子里装着新鲜的牛膝,紫色的根须上还沾着泥土。“王掌柜,你看这牛膝!”他把药篓往地上一放,拿起一根比划着,“后山采的,林姑娘说配伍炮制好的狗爪豆,治风湿最灵,比单用狗爪豆强十倍。”

王雪凑过去闻了闻,忽然拍手道:“我知道!林姑娘的方子上写着‘杜仲强筋,牛膝活血,合狗爪豆之温阳,共奏散寒止痛之效’,对不对?”她最近把那方子背得滚瓜烂熟,连张阳都夸她进步快。

王宁从梯子上下来,接过牛膝细看:“没错,这几味药配伍,既借了狗爪豆温阳的本性,又用杜仲、牛膝护住肝肾,正好解它那点残余的燥性。”他往晒场那边瞥了眼,“李大叔的药该换了,正好用新炮制的狗爪豆试试。”

正说着,李大叔拄着拐杖慢慢走来,身后跟着他儿子。老人家比上次见时精神多了,脸色红润,只是走路还不太利索。“王掌柜,又来麻烦您了。”李大叔笑着拱手,拐杖头在青石板上磕出笃笃的响,“自从用了您配的药,膝盖好多了,夜里也能睡踏实了。”

王雪赶紧搬来竹凳,又端出刚泡的菊花茶:“李大叔您坐,我哥说今天给您换新药方,加了新炮制的狗爪豆呢。”

王宁取出纸笔写方子,笔尖在宣纸上划过,留下工整的字迹。“这次加了三钱狗爪豆,是用林姑娘说的灶灰埋过的,燥性去得更净。”他把方子递给李大叔的儿子,“每日煎药时放两枚红枣,既能调和药性,又能补气血。”

李大叔的儿子接过方子,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王掌柜,这是我家种的新米,您一定要收下。”他眼圈有点红,“上次要不是您,我爹……”

“快收起来。”王宁把布包推回去,“治病救人是本分,哪能要你的东西。”他指了指晒场上的豆瓣,“你看这狗爪豆,生的时候有毒,泡过煮过,才能变成良药。人也一样,谁还没犯过错?改了就好。”

李大叔望着晒场上的豆瓣,突然叹了口气:“说起来,孙玉国在牢里托人带信,说想看看炮制好的狗爪豆。他说在里面想明白了,以前总觉得药是用来赚钱的,现在才知道,药是用来救命的。”

张阳正在碾药,闻言停下手里的活:“能想明白就好,怕就怕执迷不悟。”他往药碾里加了些桂枝,“前几日钱多多来送药材,说他现在专做炮制好的狗爪豆,还在粤北开了个作坊,按咱们教的法子泡煮,生意好得很。”

王雪捧着药书坐在门槛上,听见这话笑起来:“他上次来还说,要把‘炮制狗爪豆’的法子写成小册子,发给山里的药农呢。”

暮色降临时,林婉儿终于回来了。她背着个巨大的药篓,里面装着何首乌和当归,头发用根红绳系着,脸上带着风尘却笑得明亮。“我回来啦!”她把药篓往院里一放,就冲向晒场,“我的狗爪豆炮制得怎么样了?”

王雪拉着她的手,指着那些雪白的豆瓣:“你看!按你的方子泡了五日,煮了两时辰,埋了三日灶灰,可香了!”她抓起一把递过去,“你尝尝。”

林婉儿捏起一粒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眼睛弯成了月牙:“嗯,是这个味!比我爷爷炮制的还香。”她从药篓里掏出个小布包,“给你们带的礼物,山里的野蜂蜜,泡药时加一点,能中和苦味。”

王宁接过布包,蜂蜜的甜香混着药香漫开来。“你这趟进山收获不小?”他看着篓子里的何首乌,块根肥大,断面呈深褐色,“这可是好东西。”

“可不是!”林婉儿拍着身上的尘土,“在山里遇见个老药农,他说以前也种过狗爪豆,还教了我个新法子——用桑柴火煮豆,能让药性更温和。”她从怀里掏出张画,上面画着桑柴火煮豆的场景,旁边写着“桑属阳,豆属温,合则补而不燥”。

王雪抢过画来看,忽然指着角落里的小图:“这不是咱们后山的狗爪豆吗?荚角上的紫斑都画出来了!”

林婉儿笑了:“正是,我特意画的,怕你忘了。”她转向王宁,“对了,县太爷让人来说,想在县里的药行推广狗爪豆的正确炮制法,还请您去讲讲呢。”

王宁望着赛场上的豆瓣,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好啊。”他拿起一粒豆瓣,“其实不止狗爪豆,所有药材都一样,得用心炮制,才能显出真性情。就像这世道,总得有人守着规矩,才能让良药真正救人。”

晚风卷起药香,把这句话送得很远。巷口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王雪看着哥哥和林婉儿的身影,突然觉得这百草堂里的药香,比任何香料都好闻——那里面有阳光的味道,有清水的味道,有灶火的味道,还有人心最本真的味道。

几日后,百草堂前的空地上摆起了长桌,王宁站在桌前,手里举着炮制好的狗爪豆,给围拢来的药农和药商讲解:“这豆子要泡足五日,每日换水三次,煮时加紫苏叶,煮透后埋入灶灰三日……”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张阳在一旁演示炮制步骤,王雪帮着分发药材样本,林婉儿则在人群中解答疑问。钱多多也来了,穿着干净的长衫,手里拿着他印的小册子,见人就发:“按这个法子做,保准没错!”

阳光暖洋洋地洒下来,照在每个人脸上。有人指着晒场上的豆瓣问:“王掌柜,这豆子炮制这么麻烦,值得吗?”

王宁笑了,拿起一粒豆瓣,对着阳光举起:“你看,经过这么多工序,它褪去了毒性,留下了温阳止痛的本性,就像人经过磨砺,才能显出真正的本心。你说,值得吗?”

人群里响起一片笑声,风吹过百草堂的匾额,铜铃轻响,和着众人的话语,在青石巷里久久回荡。那声音里,有豆香,有药香,更有世道人心最绵长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