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4章 改科举(第2页)

而那位少年的身影,在这片阳光之中,越来越高,越来越冷,越来越……遥不可及。

金銮殿中,气氛已然凝重至极,而就在众人仍沉浸在“千人名录”的震撼之中时,朝中竟骤然响起一阵低语杂音。

原本被镇住的文武百官,在翻阅完那五册巨卷之后,纷纷忍不住低声与左右交谈——起初只是几个幕职小臣凑在一处低语,但不多时,这窃窃私议竟逐渐汇聚成一股越发清晰的暗流,悄然在殿中蔓延。

“这等才识之士,怎能安排于杂署?此人可堪翰林!”

“你说此子?我看未必。若说才学,其上者还有二十七人!”

“你说那人出身医户,岂可列文曹?”

“若论吏能,我看那徐恒远最堪财政!怎反而排在后列?”

“但徐恒远少文名,不曾应考啊!”

“正因如此,才需重加考核!”

声音起于私议,却很快高至可闻。

一位户部右侍郎率先出列,面色诚恳地奏道:

“陛下所举诸才,实乃大尧之幸,万民之望。”

“但千人之数,纷杂庞大,其才有别,其行难同,倘若不设分流之法,一时尽用,恐贻日后之患。”

“臣斗胆建议,不若设官考之制,将此千人分流程试,以才授任、以事定职。”

其言一落,便有数人附议。

“不错!考之可明优劣。”

“若不试而用,恐有错荐。”

“陛下既已广纳寒才,正宜设章程加以统筹。”

“昔年汉初察举,犹有典法;唐时科取,尚设殿试。今之名录虽佳,亦应循程而正。”

话语渐多,几近哗然。

一时间,朝中列位清流、新附文臣、地方官吏,竟纷纷各言其是,或争论谁才应居上列,或质疑某人资历不足,或主张以地域分类、按品试程——甚至已有御史中丞建议设“五道巡考”,由五部之首设问,十三司行核,分榜记名,三轮考复,方为公允。

原本静如深井的殿中,顷刻之间化作千帆争渡之局。

许居正见状,眼角微微抽动,暗自叹息。

方才还是“无人可任”,如今却成了“人太多难分”——

他沉吟片刻,终于迈步出列。

“陛下。”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如一记铿锵清钟,立时止住了殿中众议。

“臣等本言‘官无其人’,今陛下广纳才俊,反生争夺、评议、执拗,实非臣等本意。”

“然臣斗胆以为,既为补官、启新制,择人为本则不可草率。”

“今千余人所列,虽皆履历详明,才行可据,但若未试其志、验其能、辨其长短,便授以官秩,恐有偏举之虞。”

“臣以为——不若设一大考。”

“大考之前,分级设程,列其长短,归其属性,或文、或法、或吏、或兵、或杂艺、或机务——皆设命题。”

“设考司、司案、总府三道相互钳制,既可公允公平,亦可避党私干政之忧。”“再由天子御定其法,择才而任。”

此言一出,朝中顿时一静。

诸多争论者,皆在此刻神色一顿,似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折中的方案。

“考!”这个字,如破局之剑,暂时止住了众人的杂议。

不少官员纷纷点头。

“许公所言甚当。”

“设考,既不徇情,又不误贤。”

“朝廷原本即以科举立制,此为正本清源。”

殿中气氛似乎逐渐稳定下来。

可就在这时,萧宁忽然轻轻一笑,目光从许居正身上移开,扫过整个朝堂。

他语声不高,却带着一股让人莫名发寒的沉静。

“诸卿所议,朕正有此意。”

“此千余人,既非一时之喜,亦非无据之荐,若要授官,朕自然不肯因私论而乱序。”

“所以,这次大考——朕会设。”

“不过,此番之考,与往日不同。”

他声音陡然一顿,话锋陡转,语气加重:

“这一次,朕打算——这次要使用一些,不同以往的科举之制。”

话音落下,殿内哗然。

金銮殿内,风声已歇。

先前还在彼此辩驳、争论人选的列位大臣,此刻皆如石雕般凝立原地。

那句“朕打算使用一些不同以往的科举之制”,如天雷惊破静海,余音未散,已掀起朝堂上彻骨寒意。

千年来,科举之制,便是大尧立国之本。

从初设九品,到大整礼部,再至文榜、武榜分列,殿试、乡试、会试三道设程,凡入仕者,无不由此而出。

自文帝以降,历朝历代虽有小调,然皆不敢动其纲目一丝。

因其不仅为择士之道,更是天下寒门登堂之路,是士子之命脉,是社稷稳定之器,是大尧正统的象征。

更何况,此制立成后,百年来已被诸国效仿。

无论是南楚、北黎,抑或蛮方小邦,皆派人入大尧贡监求习其法。

可以说,科举,不仅是朝政制度,更是文明之势象征,是神川大陆政治上的“神明准绳”。

可如今,萧宁却于此堂之上,于众臣之前,于天听昭昭之下,骤然说出“变制”二字。

一时之间,众人心神震荡,呼吸急促,连空气都仿佛因这句话而凝结。

最先变色的,是礼部诸司之人。

掌典籍、司贡举、行试务、阅策题、编考录,这一整套流程下来的每一级官吏,都在此刻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寒意。

他们原本还在想着,如何依照大考名册调配场次,规整考纲,设临时试厅,如今这一切,似乎被一语击碎。

“改科举”三字,击中他们每一个人的立身根基。

随后震惊的,是六部侍郎与内外台属。

他们不比礼部之人专事选士,反而更懂这“科举制”背后的权力结构与社会效应。

大尧文治之所以昌盛,固然有律法之精、制度之密,但其根本,便在于天下士子皆愿守制而为,不流于门第,不崇尚私荐,不倚仗权贵。

如今天子欲动其本,若无极慎之道,恐非“兴新制”,而是“掀旧局”。

许久之后,终于有人出列。

是霍纲。

他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声音并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久经山雨之后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