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火树银花鳌山灯会 风山魔海正殿火灾(2)(第2页)
本该是针砭时弊的应诏上书几乎都变成了对迁都的指责,似是形成了一股南返的飓风, 刮得朝廷上下人心惶惶,人心思动。情势汹汹之下,皇上就会顺从民意,回迁南京?没那么简单。
礼部主事萧仪,是永乐十年以后的进士,长相一如他的名字,仪表堂堂,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大有作为的时候。他既对堂官吕震总是不合时宜的献媚瞧不上眼, 也对群臣一味迎合皇帝的作法嗤之以鼻。在南京议论迁都时,他的品秩太低,没有说话的机会,现在,他看准了三大殿遭灾、皇上理亏的时机,精心准备着在文武百官面前展示自 己的才能。
今天早朝,待四方奏事毕,他下定了一抒胸臆的决心。
永乐元年春正月升北平为北京,十一月,北京即发生地震;十一年八月北京又震;十三年九月再震;十八年复震;数年之间反复地震,意在提醒皇上北京不宜为都。此外,冰雹、水灾、疾疫、风沙,十几年来何曾有止?几遍于全国,死伤以数万计。山川之神一 再示警,而陛下浑然不觉,一意孤行,迁都北京,致有三殿之灾之更大示警。微臣以为, 皇上若不痛改前非,幡然悟悔,还都南京,又不知此后会有何灾罹于北京,罹于我大明万千里江山,罹于我大明千千万万无辜的黎民苍生!
五府、六部、都察院堂官都是在南京参与过议论大计的人,此时谁也不敢站出来明确表态,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骨子里大都开始对迁都存有异议了,面对小小主事萧仪当堂对皇帝的指责,谁也没有为皇帝说话,包括皇太子在内,只把皇帝一个人孤零零放在了炙烤着的御座上。
永乐就像一只久立于山顶而没有任何遮蔽的秃鹫,经受着风吹日晒的洗礼,经受着蜕变之苦的折磨,经受着世俗之人的嘲笑,到头来,还要以自己百折不挠的身躯让子孙一口一口啄食吗?
看着萧仪心满意足、迈着方步退出大殿,永乐怒目横扫了一下殿堂内,长髯颤抖着。 一股逆春的凉风从殿顶漫下,站了数百人的乾清宫内外竟那么空旷、空落、空寂,从未有过。永乐打了个寒战,失望地目视远方,似乎大驾已出了德胜门、居庸关,到了鸡鸣山, 到了胪朐河,到了斡难河……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山崖上,迎着滚滚而来的鞑靼骑兵。
他把思绪拉回来俯视,六部堂官一个个低眉敛目,垂手而立,面对这么激烈的言辞, 竟无一人说话,似乎这迁都就是他一个人的事,不是大家所议,跟他们毫无关系。他耐着性子,再等,等大臣们表态。时光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萧仪之后,见皇上脸色难看,别人便不再说话,堆满大臣的大殿内死一般寂静,似乎只剩下每个人的心跳声了。
自从下诏听群臣直陈得失,十几天来,永乐耐着性子看那些夸大其词、指责迁都的奏疏,越看越生气。不迁都就没有灾伤了,不迁就没有海潮了?迂腐之至!多少次怒火中烧又压了下去,今日,终于有人在朝堂之上说话了,这是第一个在文武百官面前指斥他的人, 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竟那么张狂,那么尖刻,矛头直指迁都大政,谁在给他撑腰,谁是主使?他越想越多,越想越复杂,恨不能一下子揪出那个他想象中的幕后黑手来。
永乐的忍耐终于到头了。 好一阵子,连亲信侍臣都不说一句话,永乐再也按捺不住,额头青筋暴起,脸色铁青,长髯乱抖,一拳下去将须弥座扶手擂得山响,震得众人一惊。 “一派胡言!”永乐大怒,开始骂人,“肇建二都之事古有多例,朕建北京何错之有,难道聋了瞎了不成?前在南京与大臣计议数月,权衡各方利弊得失,思虑的是大明千古江山之固,方有建都北京之举。是朕一时心血来潮之轻举妄动,还是朝廷上下反复议论的深思熟虑?三殿之灾不言灾之起因,不言黎庶苍生之安危与否,竟要将历年灾伤全归到朕的 迁都上,岂非诽谤朝廷,指斥皇帝!胆大妄为,天理何在?刑律何在!来人,将这个狂妄悖逆的家伙打入死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