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8章 稚歌砺甲(第2页)
阳光暖暖地洒下,花香、饭香、孩童的笑闹声、妇人的家常话交织在一起,一派和乐融融、岁月静好的安乐景象。
杨炯环顾四周,心中颇感欣慰。他虽知有此联谊之所,但军务繁忙,倭国战事又紧,极少亲至,平日都是小鱼儿在暗中照拂打理。
今日见这安喜园虽简朴,却被家属们收拾得如此温馨整洁,充满生机,足见其用心,对小鱼儿更是添了几分感激。
这般想着,杨炯正欲与身旁的虎头细问这园子如何经营,忽闻园门外一阵喧哗,蹄声嘚嘚,夹杂着甲叶碰撞的铿锵之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身着麟嘉卫制式军服、腰挎长刀的军士鱼贯而入,约有十余人,为首一人约莫四十上下,面皮白净,留着三缕短须,身着军务司司长的青灰色锦袍,正是司长贾道。
他脸上堆着惯常的、和煦如春风的笑意,未语先笑,拱手向众人招呼:“诸位婶子、嫂子、娃娃们好啊!贾道来迟,莫怪莫怪!”
园中众人见是军务司来发饷,皆放下手中活计,热情地围拢上去,七嘴八舌地招呼:“贾司长来啦!”
“快请坐!”
“饺子快包好了,待会儿一起吃!”几位年长的妇人更是端来茶水。
贾道笑容满面,一一应承,显得极为熟稔亲民,与几位老者寒暄,又摸摸孩童的头,一派官民同乐的和气景象。
寒暄片刻,贾道清了清嗓子,脸上笑容依旧,眼中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与愧色,声音也低了几分:“诸位,今日贾某前来,一为探望大家,二嘛……也是发放这个月的军饷和抚恤。”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见大家都安静下听他言语,才叹口气道:“唉,只是……只是最近倭国前线战事吃紧,粮草军械耗费巨大,朝廷那边……唉,户部那些官老爷们又鸡蛋里挑骨头,严查咱们麟嘉卫的各项开支,尤其是抚恤金一项,盘问得格外刁钻繁琐,处处掣肘。
司里周转实在艰难……这个月,恐怕……恐怕饷银和抚恤,又要……又要暂时减发一些了。”
他说得情真意切,脸上愧色更浓,连连拱手作揖:“贾某无能,愧对侯爷信任,更愧对诸位父老!实在是对不住大家!但请诸位放心,贾某定当竭尽全力,尽快筹措,早日将缺额补齐!”
一番话说得诚恳至极,仿佛他才是那个受尽委屈、为众人操碎了心的人。
园中顿时静了一瞬,短暂的沉默后,竟无一人抱怨。
一位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者颤巍巍上前,拉住贾道的手,恳切道:“贾司长快别这么说!侯爷待我们恩重如山!月月足饷,抚恤丰厚,娃娃读书都不要钱,这日子比起以前,已是天上地下!
我们知足,知足啊!前线打仗要紧,朝廷查就让他们查去,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少发些不打紧,家里都还有些余粮,熬得过去!”
旁边一位穿着素净、显然是烈士遗孀的年轻妇人,也抹了抹眼角,温言道:“贾司长辛苦了。我们虽是妇道人家,也晓得轻重。远在倭国的兄弟们正浴血奋战,我们帮不上忙已是惭愧,岂能再为些许银钱给侯爷、给司里添麻烦?减就减吧,只要前线安稳,比什么都强!”
其他家属也纷纷附和:“是啊是啊!”
“侯爷给的够多了!”
“咱们麟嘉卫的人,心齐着呢!可不能给他们看笑话!”
……
听着这些通情达理、甚至带着感恩的话语,看着贾道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惭愧”与“感动”,杨炯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阴沉得可怕。
杨炯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意自他脚底窜起,直冲顶门。他强压着火山般的怒气,招手唤过身旁的虎头,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虎头,告诉大哥哥,这种军饷抚恤发不全的情形,多久了?”
虎头不明所以,只当大哥哥关心,便老实答道:“有三个月了。不过贾司长每次都解释得清楚,大家也都体谅。
我娘常说,侯爷仁德,给咱们的是全大华最多的了,要记着侯爷的好,些许困难,咱们自己想法子克服,万不能拿这些琐事去烦扰侯爷和少夫人!”
旁边一个小点的孩子插嘴道:“贾伯伯说这叫‘战时特别征调’,是为了打胜仗!”
另一个也道:“对对,还有‘审计准备金’‘转运损耗费’,名堂可多哩,都是朝廷规矩!”
这些话如同一个个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杨炯心上。什么战时征调、审计准备、转运损耗。全是巧立名目、中饱私囊的遮羞布。
这些冠冕堂皇、看似合规合理的理由,蒙蔽了这些淳朴忠厚的军属,却如何瞒得过他这深知军需运作的统帅?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他麾下将士用命换来的血汗钱、卖命钱,竟被这些蛀虫如此明目张胆地克扣盘剥。而他的袍泽遗属,竟还在感念他的“恩典”,体谅“王府的难处”,简直荒谬至极!
一旁的潘简若亦是秀眉紧蹙,疑惑问道:“三个月了?你们就从未想过派人去麟嘉卫或者王府问问情况?少夫人虽身怀六甲,府中管事总在的,怎么不去问问究竟?况且少夫人也不少来,怎么不跟她说?”
虎头摇头道:“娘和奶奶都说,少夫人有孕是天大的喜事,府里上下都忙,这点小事万不能去烦扰。况且……况且贾司长说了,这都是正常流程,问也白问,反而显得咱们麟嘉卫家属不懂规矩,给侯爷脸上抹黑。”
孩子们纷纷点头,显然对此深信不疑。
“好一个‘正常流程’!好一个‘给侯爷抹黑’!”杨炯心中那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在听到“抹黑”二字时,“铮”地一声彻底崩断。
积压的怒火、对袍泽的愧疚、对蛀虫的憎恶,瞬间化作焚天的烈焰。
他猛地一转身,眼中寒芒暴涨,如同择人而噬的猛虎。右手闪电般探出,“呛啷”一声龙吟,已将身旁亲卫腰间佩刀夺在手中。
“贾道!!”一声炸雷般的怒吼,震得园中众人皆是一愣。
众人惊骇回头,只见杨炯身形如电,几步便跨入场中,在贾道惊愕茫然、尚未反应过来的瞬间,飞起一脚,携着千钧之力,狠狠踹在他胸腹之间。
“砰!”一声闷响,伴随着骨头碎裂的细微声响。贾道那白净的脸庞瞬间扭曲,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包饺子的长条案上。
杯盘碗盏、面粉馅料哗啦啦倾覆一地。满园欢语瞬间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妇人们掩口惊呼,孩童们吓得躲到大人身后。
杨炯提刀在手,刀尖斜指地上蜷缩如虾、痛苦呻吟的贾道,须发皆张,双目赤红,厉声咆哮,声震屋瓦:“你们这群黑了心肝的狗东西!找死!!!”
“阿福!”杨炯声音冰冷如九幽寒风,“着人带所有孩子进楼内,关好门窗,其余亲卫听令!”
“是!”阿福用力挥手,身后亲卫皆是微笑着抱起孩子,送入阁楼。
杨炯刀锋一指那十来个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军务司随员,怒吼道:“将这帮蛀虫的狗腿,全部给老子打断!”
“诺!”数名如狼似虎的亲兵轰然应诺,动作迅捷如风。
几名妇人强忍着惊惧,连忙将吓哭的孩子们连抱带拉送入三层木楼,紧闭门窗。
亲兵们则如猛虎入羊群,手中刀鞘、铁尺毫不留情地朝着那些瘫软在地的军务司员腿上猛力砸下。
“咔嚓!”
“啊——!”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与凄厉的惨嚎瞬间响彻安喜园,盖过了先前的和乐。
十余人无一幸免,尽数抱着扭曲变形的腿在地上翻滚哀嚎,场面惨烈至极。
杨炯提着长刀,一步步走向如同烂泥般瘫在狼藉中的贾道。他蹲下身,刀尖抵住贾道因剧痛和恐惧而剧烈抽搐的咽喉,声音低沉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杀意:“贪墨前线兄弟卖命钱、孤儿寡母活命钱时,可曾想过今日?”
那司员涕泪横流,惊恐万状:“侯……侯爷饶命!小的……小的不知……不知情啊!都是……都是贾司长……”
“噗!”刀光一闪,血箭飙飞。
那司员求饶的话语戛然而止,一颗头颅滚落尘埃,双目圆睁,犹带惊恐。
杨炯看也不看,刀尖移向第二个:“你呢?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第二人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侯爷!侯爷开恩!我……我只是听命行事!钱……钱我一分没拿啊!饶命啊!”
刀光再闪,又是一颗头颅落地。
第三人眼见前两人瞬间毙命,裤裆已湿,腥臊之气弥漫,瘫在地上筛糠般抖着,哭喊道:“知道!知道!小的知道!是贪污!是……”
他话未说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贾道,满是哀求。
“噗!”杨炯的刀没有丝毫犹豫,第三颗头颅飞起,冷酷得如同砍瓜切菜,眼神毫无波澜。
杨炯提着滴血的长刀,如同地狱修罗,一个接一个地问,一个接一个地砍。
不求答案,只为泄愤!
园中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刀锋入肉声、骨骼断裂声和濒死的惨嚎,以及那些尚未轮到、却已吓得屎尿齐流、昏死过去的司员。
血腥味浓烈得化不开,先前温馨的安喜园,此刻已成修罗屠场。
终于,杨炯的刀尖,再次抵在了贾道的咽喉。滚烫的血滴落在贾道惨白如纸的脸上,令他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杨炯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俯视着他,如同俯视一只蝼蚁:“你连我兄弟用血换来的卖命钱,孤儿寡母的活命钱都敢伸手?你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贾道早已被眼前血腥屠戮和杨炯身上那实质般的杀气压垮,下身一片狼藉,裤管湿透,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他涕泪血污糊了满脸,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侯爷!侯爷饶命啊!饶命啊!小的……小的也是穷苦出身,一时猪油蒙了心!小的该死!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