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花迟 作品

第682章 泛舟游湖(第2页)

  说罢,又素手轻抬,启开另一坛酒,酒香愈发醇厚。

  李淑执杯在手,望着杯中琥珀色的琼浆,眼神忽而变得迷离飘渺,幽幽叹道:“以前我只盼着能觅得江南一处小小院落,栽几株梅花,养几丛幽兰,再养一只小犬,春日看花,秋日赏月,平平淡淡了此残生。唉,奈何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岂能尽如人愿?”

  杨炯听她描绘那恬淡愿景,心中酸楚更甚,脱口而出道:“兰陵!只要你此刻点头,我便带你远赴扬州!寻一处临水小筑,种花养草,遛犬观鱼,就过那神仙眷侣般的田园日子!可好?”

  他目光灼灼,带着十二分的恳切与期盼。

  李淑闻言,抬眸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清澈如泉,却又深邃如渊,反问道:“行章,你身后是数万追随你出生入死的将士,是亿万在穷苦挣扎的百姓,他们的身家性命,大华的盛世前景,你当真能说放下,便放得下么?”

  杨炯如遭重击,满腔热血瞬间冷却。

  是啊,他身上背负的,岂止是自己的前程?那是无数人的身家性命,是边关的安宁,是沉甸甸的信任与托付。

  杨炯默然垂首,紧握酒杯,指节微微发白,竟是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李淑见他如此,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了然与难以察觉的痛楚。她不再多言,似是不愿再纠缠于这无解之局,转而举杯,眸中忽又漾起少女般的纯真光彩,语气轻快地道:“罢了罢了,说这些徒增烦恼。行章,不如我们行个酒令吧?自我记事以来,还从未有人陪我玩过这等雅事呢。”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与渴望。

  杨炯闻听此言,心头猛地一酸,如被细针刺中。眼前这权倾朝野、智计百出的公主,内心深处,竟也藏着如此简单而寂寞的愿望。

  杨炯立刻收敛心神,展颜笑道:“好!兰陵有此雅兴,我自当奉陪!便以这满湖风物为题,如何?”

  李淑欣然点头,眉眼弯弯,烛光下竟有几分稚气未脱的娇憨。

  于是,二人推杯换盏,以荷花为题,你一言我一语,行起雅致的酒令来。

  杨炯率先举杯,望着舷外田田荷叶,朗声吟道:“荷叶田田映月娇,红衣落尽见莲房。”

  李淑轻笑,素手执杯,眼波扫过被小舟惊扰的远处水鸟,应声对道:“藕花深处小船摇,惊起鸳鸯各自忙。”

  杨炯赞道:“好个‘惊起鸳鸯各自忙’!应景且深意。”

  他略一沉吟,望向天际星河,续道:“银汉无声转玉盘,清辉漫洒水晶帘。”

  李淑眼波流转,见湖面星月倒影被船桨搅动,接口道:“兰桨轻分星子碎,暗香偷渡柳丝纤。”

  二人兴致愈浓,你来我往,又将四周摇曳的荷叶、高悬的明月、璀璨的星河、拂面的清风尽数融入诗句之中。

  妙语连珠,佳句迭出,时而抚掌大笑,时而击节赞叹。

  不知不觉间,桌上酒坛已空了大半。

  暖黄的烛光下,酒香氤氲,诗词唱和,竟将这小小乌篷船,化作了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

  酒至酣处,李淑忽地抬手,轻轻一扯发簪,满头如瀑青丝瞬间倾泻而下,披散在肩头后背,更添几分慵懒妩媚的风情。

  她眼波迷离,带着醉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娇态,对杨炯道:“行章,替我重新挽个发髻吧。”

  言罢,竟自起身,步履轻盈如踏莲步,径直走到船头。

  杨炯正欲应答,忽觉一阵眩晕袭来,只道是酒力上涌,也未十分在意。他强自稳住心神,目光追随着那抹倩影。

  只见李淑在船头坐下,竟褪去了脚上一双绣着梅花的软缎绣鞋与罗袜,露出一双欺霜赛雪的玉足。

  她轻轻将双足探入清凉的湖水之中,随意地划动起来。

  月光如水银般洒落在她身上,勾勒出玲珑曼妙的侧影。青丝随风飘动,拂过她光洁的颈项与微酡的脸颊。玉足在水中拨弄,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与周围亭亭玉立的荷叶、水中倒映的月影星光,构成一幅绝美的画卷。

  此刻的她,洗尽铅华,褪去权谋,只剩下纯粹的美,恍若月宫仙子谪落凡尘,将“天下第一美人”的风姿展现得淋漓尽致。

  杨炯见此情景,只觉心旌摇曳,一股难以抑制的悸动直冲顶门。他站起身来,那眩晕感似乎更重了些,脚步微有虚浮。

  他走到李淑身旁坐下,强自定神,伸手捧起那如云似缎的冰凉长发,入手柔滑,带着淡淡的兰麝幽香。

  杨炯拿起玉梳,动作轻柔地为她梳理起来。

  李淑安静的任由他动作,感受着发间传来的温柔触感,忽而轻声道:“行章,就替我挽个同心髻吧。”

  她的声音低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期待。

  杨炯手中玉梳微微一顿,心中再次掀起波澜。同心髻,乃新妇出嫁时挽的发髻,寓意夫妻同心,白首不离。

  杨炯心中虽有万般疑问,却终究未问出口,只是依言,屏息凝神,手指灵活地在她的发丝间穿梭,无比专注地挽起那象征美好誓约的发髻。

  动作间,指尖偶尔不经意触到她细腻温热的颈后肌肤,两人俱是微微一颤。

  待那精巧的同心髻挽好,以一枚简单的白玉簪固定,二人一时无话,只是背靠着背,静静坐在船头。

  夜风带着荷香与水汽,温柔地拂过。不知何时,两人的几缕发丝竟被风吹得缠绕在了一起,难分彼此。

  沉默良久,终是杨炯按捺不住心中汹涌的情潮,他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沙哑:“兰陵,我心中所思所念,千丝万缕,尽系于你一人之身。”

  李淑背对着他,肩头似乎轻轻动了一下,她沉默片刻,才传来一声极轻极柔的回应:“我知晓。这个发髻,我很欢喜。”

  声音里似有满意,又似有无尽的怅惘。

  杨炯心中情热更炽,字字恳切:“兰陵!若你愿意,咱们就寻一处山明水秀之地,建一座小小庭院,与你晨钟暮鼓,粗茶淡饭,白头偕老!”

  李淑微微侧头,月光下她的侧颜静谧美好,只轻轻应道:“我信你。”

  语气是肯定的,却无多少波澜。

  杨炯仍不死心,追问道:“兰陵!放下那沉重的仇恨,与我一同去过那平淡安稳的日子,难道不好么?何苦要将自己困于樊笼之中?”

  李淑却将目光投向浩渺的湖心,声音飘渺,顾左右而言他:“行章,你瞧这湖中的月色,好美的。”

  她指着水中摇曳的月影,试图转移话题。

  杨炯满腔的柔情与承诺,如同全力击出的一拳,却尽数落在了空处,打在了棉花上。他心中焦急,又连续诉说了许多肺腑之言,情真意切,字字泣血。

  然而李淑或微微点头,或低声应和,或再次将话题引向风月美景,总是那般温婉柔顺,却又带着一种无形的疏离,巧妙地避开他所有关于“放下”与“未来”的恳求,让他有力无处使,徒留满心焦灼与失落。

  说着说着,杨炯只觉那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眼前李淑那张清丽绝伦的容颜渐渐模糊、摇晃。

  突然,杨炯身体一软,失去了所有知觉,无声无息地倒在了船舱之中。

  李淑感觉身后之人倒下,并未立刻回头。她依旧静静坐着,望着那片被揉碎的星河月影,许久许久。唯有夜风吹动无边荷叶,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响,如同天地间一声悠长的叹息。

  李淑静坐良久,忽地,脑海中毫无征兆地响起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那声音带着一丝阴鸷、不耐,又有着洞悉一切的嘲弄:“怎么?事到临头,倒起了妇人之仁,后悔了?”

  李淑本人温婉的声音在脑中低低回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没有后悔。只是想与他这般多待一会儿,多一刻也是好的。”

  那阴鸷的声音沉默了一瞬,似乎有些意外于这份柔情,随即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语气转为急迫:“哼!莫要忘了时辰!你服下的是绝子丹,药性霸道,却也并非万全之策!如今已过去两个时辰,你只剩最后这一个时辰了!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完成这心愿么?此刻倒扭捏害羞起来了?来之前偷看《春宫秘戏图》时的胆量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