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 同行(第2页)
“噗——!”江怀瑾连惨叫都未曾发出,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在空中划过一道刺目的血线,重重砸在数丈外的街边石墩上,软软滑落,眼见是不活了。
江怀瑾双目圆睁,死死盯着穆素风,想要说话,可口中却发出不似人声的呜咽,随即口喷黑血,至死眼中还残留着极度的惊愕和怨恨。
“小师弟!”穆星瑶声嘶力竭的大吼一声,随即跑向江怀瑾,见他气息已绝,当即愤恨转身,死死盯着穆素风,怒吼:“明明是你……”
“承钧!”穆素风大吼一声截断自己女儿的话。
裴承钧闻言,知道自己小师妹和小师弟情根深种,可如今已经铸下大错,若再弄得父女反目,岂不是成了全武林的笑话。
当即他脚步飞快,一手刀砍在穆星瑶脖颈,动作快如闪电,穆星瑶身体一软,直接倒在了裴承钧怀中,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这一下变故兔起鹘落,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从杨炯揭破谎言到穆素风暴起杀人,不过瞬息之间。就在穆素风暴起杀人的那一刹那,杨炯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几个极其细微、却又异常清晰的破绽。
其一,穆素风盛怒出手,身法快极,但那一掌的起手式,隐隐带着华山派秘传“混元掌”的痕迹,其掌力之雄浑老辣,丝毫不留情面。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穆素风在转身发掌的瞬间,宽大的掌门袍袖因动作剧烈而向上扬起了一瞬。杨炯眼力何等毒辣,就在那一瞬间,他清晰地看到穆素风左手肘内侧,靠近袖口的地方,赫然有一点巴沙木残留的黄色碎屑。
这大概是当时事发突然,静玄真人也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定然不会不会给华山反应的机会,来销毁证据。
其三,杨炯猛然想起白糯描述那蒙面人时曾说过“说话声音怪怪的”,这分明是刻意压低了嗓音,以穆素风的能力,改变声线并非难事。
其四,从刚才江怀瑾和穆星瑶的表现,可见这事定与穆素风脱不了干系。
结合这四点,杨炯大概也猜出了另一种可能。
昨夜潜入白糯房中,意图诱骗甚至可能用迷药胁迫其交出武功的蒙面人,可能就不是什么江怀瑾!而是这位道貌岸然、口口声声清理门户的华山掌门穆素风。
江怀瑾和穆星瑶大概是那夜见过穆素风,并且穆素风应该是许下了什么诺言,然后学得了江怀瑾那诡谲的剑法,随后便伪装成江淮瑾的样子去逼迫白糯交出剑谱。
而巧就巧在,他二人可能都不知道冰雪城窗棱雕刻用的巴沙木,二人大概率就是在窗前见的面。也或许穆素风一开始也没想让江怀瑾做替罪羔羊,奈何江怀瑾意外出现指甲中沾染了木屑,还被抓了个正着,那就不得不弃车保帅,或者说过河拆桥更贴切。
杨炯心中瞬间翻江倒海,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这穆素风,真真是伪君子中的翘楚。心思之深沉,手段之毒辣,令人发指。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杨炯在电光火石间的推测。穆素风袍袖宽大,若非刚才剧烈动作根本不可能露出木屑,此刻更是遮掩得严严实实,大概率那木屑也被他清理了干净。
如今即便江怀瑾冤死,也是死无对证,更没有证据证明穆素风是凶手。
此时,穆素风已转过身,脸上带着沉痛与歉疚,对着静玄真人和杨炯深深一揖,声音低沉而诚恳:“静玄真人!侯爷!穆某惭愧!教徒无方,竟让门下出了此等败类。险些酿成大祸,更污了华山清誉。此等孽徒,死不足惜!
穆某在此,代华山派向峨眉赔罪,向白糯姑娘赔罪!更向明察秋毫、主持公道的侯爷请罪!穆某管教不力,甘领责罚!”
他姿态放得极低,痛心疾首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以为他是一位因弟子不肖而蒙羞的正直掌门。
静玄真人眼神何等毒辣,杨炯能看出端倪,那木屑又怎能逃过她的眼睛。
她看着穆素风这番表演,又看了看江怀瑾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静玄真人心中疑虑顿起,总觉得此事蹊跷,穆素风杀人灭口之举太过突兀。但江怀瑾被杀已是事实,杨炯也找出了关键证据,此刻再纠缠下去,于情于理都显得峨眉派得理不饶人。
当下,她深吸一口气,拂尘一摆,冷冷道:“穆掌门大义灭亲,贫道佩服。望贵派日后严加管束,莫要再出此等有辱门楣之事!此事,就此作罢!”
静玄真人将“大义灭亲”和“有辱门楣”几字咬得略重,显然意有所指。
杨炯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他深知此刻再难抓住穆素风的把柄,此事说到底也是他们华山内部的龌龊龃龉,杨炯也懒得再管。
当下,他深深地看了穆素风一眼,目光无比平静。
穆素风接触到这目光,心头微凛,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沉痛与恭敬。
杨炯不再看他,转而望向静玄真人,沉声道:“白糯姑娘受惊了,还望真人好生照料。”
他语带双关,提醒静玄真人要注意穆素风,保护好白糯。
静玄真人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杨炯未尽之意。
昨夜之事,绝非江怀瑾这等弟子能谋划,穆素风今日如此急切杀人,更显可疑。
白糯身负峨眉最高武学传承,心智却如孩童,留在此地,必然危机四伏。
穆素风这等伪君子,一次不成,难保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这念头一起,在她心中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决。
“好哥哥!等等!”白糯见杨炯似乎要走,急忙跑上前,拉住杨炯的马缰,仰着小脸,满是认真和感激,“你帮我找到了坏人,我该怎么谢你呀?之前说好你去峨眉山,我请你吃蒲公英糖的,可那是你给我糖的回礼。这次是你帮我,我不能占你便宜!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她心思单纯,只想着报答,浑然不知自己身处在了漩涡之中。
杨炯看了眼天色,暮色已悄然四合,天边云霞如血。封丘门外,大军还在等着他这位主帅。
军情如火,容不得半分耽搁。
杨炯低头看着白糯清澈见底、满是期待的眼睛,心中一软,轻笑道:“你这丫头!举手之劳,何须言谢。那蒲公英糖,等我从倭国回来,再去峨眉山寻你讨要便是。”
“不行不行!”白糯固执地摇头,小脸皱起,“一码归一码!蒲公英糖是还你上次的糖!这次是这次的!你说嘛,你要什么?”
她急得跺脚,一时想不出该给什么,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静玄真人,求助地喊道:“师傅……”
静玄真人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她大步上前,走到白糯身边,先是向杨炯郑重地稽首一礼:“侯爷明察秋毫,为我徒儿洗刷冤屈,更揪出真凶,峨眉上下,感激不尽!”
随即,她解下腰间一柄形式古雅、鞘上错金银丝镶嵌着繁复云纹的长剑。
此剑一出,峨眉众弟子皆是一惊,低呼出声:“掌门信物错彩剑!”
静玄真人双手捧剑,神色庄严肃穆,将剑郑重地放在白糯手中。
白糯懵懂地接过这象征着掌门权威的佩剑,有些不知所措。
“白糯,”静玄真人凝视着爱徒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侯爷此去倭国,跨海远征,千难万险,凶吉难料。我峨眉派向来恩怨分明,知恩必报!
你身负我峨眉真传,武功已臻化境,当此之时,正是你报答侯爷大恩之时!为师命你,持此错彩剑,追随侯爷左右,一路护他周全!刀山火海,亦不可退缩。此乃师命,亦是峨眉报恩之诚!你可明白?”
此言一出,不仅峨眉弟子哗然,华山派众人亦是愕然,连杨炯都微微一怔。
静玄真人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对或询问的机会,紧紧盯着白糯,一字一句地嘱咐道:“路上,一切听从侯爷吩咐!不可任性妄为!保护好他,也保护好你自己!”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深沉的嘱托之意。
白糯虽然心智如幼童,但对师傅有着本能的敬畏和依赖。她感受到师傅话语中的无比郑重和一种近乎诀别的意味,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跟着好哥哥去那么远的地方,但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将错彩剑紧紧抱在怀里,认真地说:“嗯!白糯记住了!听好哥哥的话!保护他!”
静玄真人这才转向杨炯,目光复杂,带着恳请、托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再次深深一揖:“侯爷!小徒顽劣,但武功尚可一用。此去艰险,让她跟在您身边,或能稍尽绵薄之力,亦是峨眉全派上下报答您恩情之心!万望侯爷多多照拂!”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重,带着无尽的深意。
杨炯瞬间明白静玄真人这哪里是报恩?分明是托孤!更是借他镇南侯的权势和即将远行的契机,将白糯这个身怀绝世武功却毫无自保之力的“活秘籍”,从华山派穆素风这头伪君子的窥伺下强行带走。
只有让白糯远离峨眉山,远离穆素风的势力范围,跟在自己身边,处于大军保护之下,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这老道姑,为了保全衣钵传人,竟是赌上了峨眉的掌门信物,也赌上了自己的信任。
杨炯心中了然,对静玄真人的果决生出一丝敬意。他深深看了静玄真人一眼,饱含理解与郑重。
随即,杨炯目光转向抱着错彩剑、一脸懵懂又带着点新奇和依恋望着自己的白糯,沉声问道:“白糯,跟着我,可能会很苦,很危险,甚至会死。你怕不怕?”
白糯用力摇头,小脸上满是认真:“不怕!白糯武功高!能打坏人!而且,跟着好哥哥,有好吃的糖!”
她后面这句孩子气的话,冲淡了几分凝重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