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1章 闵长老【二】
顾如玖静立在一旁,并未因环境的杂乱和闵长老的狂热而有丝毫不耐,而是神情专注,认真地倾听着老者那如同决堤洪水般汹涌而来的阐述。
她很快便发现,这位闵长老或许自身修为境界并非宗门顶尖,但在对古老丹道理论、尤其是那些早已失传或被视为偏门、异端的知识储备与理解上,其渊博程度,绝对堪称一座行走的、无人能及的活体宝藏库。他的许多想法虽然听起来天马行空,甚至有些匪夷所思、惊世骇俗,却并非毫无根据的胡言乱语,往往能从一个极其刁钻、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角度,提供出令人豁然开朗的启发。
两人就在这昏暗、布满尘埃与古老卷轴的塔内一角,沉浸在了纯粹的丹道探索之中。一个如同找到了知音,狂热而不间断地阐述着自己积攒了数十年的推演与猜想;一个则沉静如水,专注地倾听,只在关键处偶尔提出一两个一针见血的问题,或是简洁地阐述几句自己的见解。
顾如玖并未藏私,她将自身对金莲业火那“净灭”与“生机”双重意境的独特感悟、在星骸之地亲身经历的能量冲刷与法则显现、以及《药王经》总纲中那些蕴含至高丹道要义的精妙之处,化繁为简,凝练成最精粹的语言道出。
这些全新的、高屋建瓴的见解,与闵长老那些源自无数古籍、沉淀了岁月尘埃的古老理论,在这寂静的古塔内不断地发生碰撞、交织、相互验证……竟隐隐显现出一种奇妙的、互补的趋势。
时间在这般全神贯注、心神交汇的交流中飞速流逝。塔内原本就昏暗的光线渐渐变得更加黯淡,仅有的几缕从高窗缝隙透入的天光也染上了暮色,预示着外界天色已晚,然而塔内两人却浑然未觉。
“……所以,依照长老您方才引述《五行衍义》残篇与《太素脉论》中关于气机对冲的论述,再结合药性相激相生的原理,”顾如玖听完闵长老一段关于如何平衡阴阳属性药性不致相互湮灭的复杂论述后,沉吟片刻,眼眸中闪烁着领悟的光芒,“关键的处理手法,或许并不在于强行压制或调和,而在于‘引而非压,导而非堵’?顺应其性,而后引导其势?”
话音落下,她指尖再次轻盈跃起那缕纯净的金莲业火。然而这一次,火焰在她那已臻化境的精准操控下,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它时而分化出极细、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纯黑色火丝,散发着极致的“净灭”寒意;时而又分化出柔和温暖、充满生命活力的纯白色火丝,洋溢着蓬勃的“生机”之意。
这两股属性截然相反、本该激烈冲突的火丝,并未粗暴地融合,而是如同古老太极图中的阴阳双鱼般,灵巧地首尾相接,相互追逐,循环流转不息,构成一个完美而稳定的平衡体系,散发出一种和谐而强大、蕴含着天地至理的玄奥韵律!
“对对对!就是这种意象!阴阳流转,往复不息!自成天地!而非依靠蛮力强行捏合在一起!”闵长老激动得猛地一拍身旁堆满稿纸的石桌,震得灰尘簌簌落下,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那在她指尖循环流转、生生不息的黑白火焰,仿佛要将每一个细微的能量变化、每一次意境转换都深深地刻入脑海之中。
他声音因极度的兴奋而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崇拜的狂热:“顾大师!你果然是天纵奇才!老夫对着故纸堆空想、推演、假设了数十年,在脑海中构想了无数次,竟都不及你此刻亲身演示的万分之一清晰、万分之一精妙!这……这才是真正的阴阳调和之火应有的形态啊!”
就在他激动得难以自持,声音在空旷的古塔内回荡之际——
“吱呀”一声,藏典阁那扇老旧沉重、仿佛许久未曾被完整开启的木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地、带着一丝迟疑地推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黄昏时分悄然弥漫的薄雾,又似融入自身阴影的静谧流水,悄无声息地从那门缝之中滑了进来。他的动作轻盈到了极致,甚至没有惊动门口那几丛野蛮生长的静心草,更没有带起丝毫尘埃。
来人正是容澈。
塔内昏暗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温润如玉的侧脸轮廓。他的眉眼总是含着三分浅淡而令人心安的笑意,如同春山般疏朗温和。鼻梁挺直却不过分锐利,唇色是健康的淡绯,嘴角天然带着微微上扬的弧度,即便不笑时也显得亲切柔和。
他一身素雅的青衫,质地普通,却裁剪得极为合体,衬得他身姿挺拔如修竹,既有松柏的沉稳,又不失芝兰的清雅。周身气息内敛而干净,仿佛山间清泉,澄澈明净,不带丝毫压迫感,只有一种春风化雨般的温柔与沉稳,悄然驱散了塔内沉积的陈旧与偏执之气。
他手中提着一个造型古朴的食盒,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意。目光先是极其快速地、不着痕迹地扫过一旁的顾如玖,确认她周身气息平稳沉凝,不仅无恙,眉宇间反而还带着一丝沉浸于深度思考后获得的颖悟神采,这才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真正放下心来。
随即,他这才将目光转向一旁激动得几乎要手舞足蹈、胡子都在乱颤的闵长老,从容不迫地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声音清润含笑:“闵师叔。”
闵长老正沉浸在巨大的兴奋与灵感迸发之中,猛然被打断,很是不悦地抬起头,花白的眉毛紧紧皱起,脸上写满了“别来烦我”的神色。待看清来人是容澈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像是嫌弃一个常来的熟客打扰了重要时刻,没好气地说道:“是你这小子啊?怎么又来了?又来送饭?放那儿吧放那儿吧!”
他显然对容澈定期前来送饭的举动早已习惯,但此刻全部心思都还萦绕在刚才顾如玖演示的阴阳流转之火和那失传的丹方上,极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扰人的飞虫,示意他赶紧放下东西离开。
容澈对闵长老那毫不掩饰的不耐烦态度丝毫不以为意,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春风化雨般的温润笑意。他依言将手中的食盒轻轻放在旁边一张勉强还算干净的石台角落,动作轻柔,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随即,他转向闵长老,温声开口,声音如同溪流潺潺,清润悦耳:“师尊他老人家方才感知到顾师妹在此地与闵师叔您论道,担心您二位过于专注,耗费心神,特命我送些他老人家亲手调制的清心凝神药膳过来,聊以补充精力。”
他话语微微一顿,笑容愈发谦和,继续说道,字句却拿捏得恰到好处:“师尊还特意嘱咐了,说闵师叔祖您毕生钻研古法丹道,学识渊博,见解更是独步天下,堪称活典籍。顾师妹毕竟年轻,于丹道一途虽有些许浅见,但难免锐气过盛,若有言语不周、冒犯师叔祖之处,还望您老人家看在师尊的薄面上,多多海涵,不吝指点。”
这番话可谓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院长刘伯温对此次“论道”的关注与重视,又给足了性情古怪的闵长老天大的面子,将其捧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同时,言语间又巧妙地将顾如玖可能存在的“冒犯”定义为“年轻锐气”和需要“指点”的后辈,暗含了周全的回护之意,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闵长老闻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倒是没再出言反驳或驱赶,只是扭过头,兀自低声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老刘小子……倒是走了天大的运道,收了这么个宝贝徒弟……冒犯?哼,这丫头片子比你们这些只知道死守规矩、不敢越雷池半步的小家伙们强出不知多少倍去!”
他这话语带嫌弃,却是变相的认可,顺便把包括眼前温文尔雅的容澈在内的大部分学院弟子都毫不客气地扫了进去,充分显示了他的偏袒与对顾如玖的满意。
容澈闻言,只是唇角微扬,露出一个包容而了然的浅笑,并未对此评价发表任何看法,显然早已习惯了这位师叔祖的古怪脾气和说话方式。
他自然地转向一旁的顾如玖,笑容温和依旧,语气却多了几分郑重的传达意味:“师妹,师尊还让我带话给你。今日你在丹堂谷口之事,他老人家已然知晓。”
他微微压低了声音,确保话语只落入顾如玖耳中,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他让你不必为此等琐事挂心,后续若有任何非议或麻烦,自有他出面去分说料理。你只需……随心而行,专注于你感兴趣之事便可。”
顾如玖心中微微一暖,如同有温泉水滑过。她深知自家师父刘伯温平日里看似疏懒、万事不管,实则始终在背后默默关注着她的动向,并在关键时刻悄然为她挡去那些不必要的纷扰与麻烦。她看向容澈,目光清亮,语气诚挚:“多谢师兄特意前来告知,有劳师尊他老人家费心了。”
“另外,”容澈脸上的温和笑意不变,但语气却稍稍顿了一下,声音自然而然地压低了一些,确保仅能容他们两人清晰听闻,“韩宝儿那丫头,此刻就在藏典阁外面的老松树下徘徊许久了,探头探脑的,却慑于闵师叔祖的威名,不敢贸然进来。”
他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些许了然与意味深长的光芒,继续低声道:“她托我传话,说是……又在后山溪涧那边,无意间找到了一些她觉得颇为有趣的‘石头’,花纹奇异,绝非寻常,想请你有空时,务必去她那儿看看,或许……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有趣的石头?
顾如玖心念微动,立刻联想到韩宝儿那与生俱来、近乎本能的特殊寻宝天赋。这丫头之前就曾凭借这种奇特的直觉,找到过一些看似普通、实则内部蕴含着奇异能量波动的矿物,甚至有些连学院藏宝库的记载中都未曾提及。
她转眸看向身旁依旧沉浸在方才的推演之中,对着满桌稿纸嘴里念念有词、手指还在无意识比划着的闵长老,心知今日这场意外却收获巨大的交流暂时需要告一段落。无论是闵长老提供的海量古老知识,还是自己提出的全新见解,都需要足够的时间来慢慢消化融合。
她便适时开口,声音清冷静谧,却足以将老者从痴迷的状态中稍稍拉回:“闵长老,今日所论,信息量极大,暂且到此为止吧。关于后续的控火法诀推演,我需回去后再结合今日所得,仔细斟酌一番。”
她微微抬起手,示意了一下那枚一直握在手中的黑色古老玉简:“至于这枚记载着《九转还魂丹》残篇的玉简……”
“你拿去!你只管拿去!”闵长老闻言,立刻从推演中抬起头,大手极为豪爽地一挥,表现得十分慷慨,仿佛给出的不是无价之宝的上古残篇,而是一颗普通石子。他那双老眼因为兴奋和对未来的期待而闪闪发亮,“这玩意儿放在老夫这儿蒙尘几百年了,也没能完全参透其中的奥秘,你拿去看!仔细看!有什么新的想法、新的感悟,随时来找老夫探讨!最好……最好明天就来!”
他此刻的语气急切得几乎有些孩子气,显然已经完全将顾如玖视为了唯一的知音与希望,恨不得立刻将她绑在这藏典阁里,日夜不休地一起钻研那失传的丹术。
顾如玖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这随时可来的邀请,随即将那枚珍贵的黑色玉简稳妥地收入袖中。她又转向一旁的容澈,点头示意。
随即,她便不再多言,转身,步履平稳地向着那扇依旧敞开着一条缝隙的陈旧木门走去,身影很快融入了门外渐浓的暮色之中。
容澈留在原地,对着依旧沉浸在兴奋中、兀自嘀咕着推算公式的闵长老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才悄然无声地转身,如同来时一般,不惊动丝毫尘埃地跟了上去。
走出昏暗沉闷、弥漫着陈旧书卷与药草气息的藏典阁,外面已是夜色如墨,星斗缀满深邃的天幕,洒下清冷的光辉。冰凉的夜空气夹杂着竹叶的清新和泥土的微腥,扑面而来,让人顿觉神清气爽,涤尽了在塔内沾染的沉郁。
果然,不远处的翠竹阴影下,一个娇小熟悉的身影正不安分地搓着手,在那条被月光照亮的小径上来回踱步,像一只被关久了迫不及待想出门玩耍的小兽。韩宝儿那张圆润的小脸上,五官几乎都皱在了一起,写满了混合着强烈期待与生怕搞砸了什么的紧张,时不时就踮起脚尖,焦急地望向藏典阁那扇沉重的大门。
一看到顾如玖的身影终于从门内出现,她立刻像是被瞬间注满了活力,眼睛“唰”地一下变得亮晶晶的,如同盛满了星子,整个人像只轻盈的小兔子般蹦跳着冲了过来,语气又急又喜,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玖玖!您可算出来啦!那个……闵长老他……他没故意刁难您吧?他脾气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么古怪吓人?”她一边问,一边忍不住上下打量着顾如玖,仿佛想从她身上找出是否受了委屈的痕迹,显然对那位深居简出、传闻脾气极差的长老充满了畏惧与担忧。
“无妨。”顾如玖看着她那副紧张兮兮又充满关切的模样,语气放缓了些许,直接切入正题,“听说你又找到了些东西?”
“嗯嗯!”一提到这个,韩宝儿立刻将闵长老的可怕抛诸脑后,用力地点着小脑袋,脸上绽放出混合着得意与分享喜悦的光芒。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几块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还沾着新鲜湿泥、色泽暗沉的石头,如同献出绝世珍宝般,双手捧到顾如玖面前。
“就在后山那个废弃很久的矿石坑道边上!我本来想去捡点亮晶晶的普通矿石玩,结果就感觉它们几个……气息怪怪的,和别的石头不一样!”她努力地组织着语言,试图描述那种玄乎的感觉,“摸上去好像有点凉飕飕的,不像普通石头……而且,而且我用神识稍微探一下,好像……好像神识都会被它们吸进去一点点似的!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觉得很特别,第一个就想到了玖玖您!觉得您可能用得上!”
顾如玖依言接过那几块沾着泥土的暗沉石头。入手的第一感觉是微沉,远超同等大小普通石块的重量,触感则是一种沁入骨髓的、异常沉静的冰凉,绝非山间夜露带来的寒冷。
她并未迟疑,一缕细若游丝的神识悄然探出,触及石块的表面。
果然!神识接触的刹那,便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诡异特性——那石头仿佛自带某种无形的漩涡,竟能吸纳甚至缓慢地吞噬探入的神识之力!虽然力度极其微弱,不足以对现在的她造成威胁,但这种特性本身就已足够惊人!
更让她心神一震的是,在这股吞噬之力的最深处,还混杂着一股极其隐晦、几乎难以察觉的、与她曾在南风玄夜气海穴中感受过的星噬虫余毒同源,但却更加精纯、更加古老、也更加阴暗冰冷的能量波动!
她的目光骤然一凝,如同寒星乍亮,所有之前的平静瞬间被锐利的审视所取代,牢牢锁定了手中那几块看似毫不起眼的石头。
这绝非普通的矿石!
电光火石之间,顾如玖脑海中如同有闪电划破迷雾!那能吞噬神识的诡异特性,那与星噬虫同源却更为古老精纯的阴暗能量……这一切特征,都与她在推演《净世丹》残篇时,关于那味最关键也最难以寻觅的主药——“寂灭黑莲的莲子”的生长环境描述,惊人地吻合!
据残篇零星提示,“寂灭黑莲”并非生长于灵秀之地,而是恰恰相反,它只可能诞生于极阴死寂、能吞噬一切生机与能量的绝地!其伴生矿脉便具有吸纳神识、蕴藏至阴死气的特征!
手中这几块不起眼的、带着泥土的石头,极有可能就是……就是那传说中“寂灭黑莲的莲子”赖以生长的环境伴生矿!或者说,是能找到“寂灭黑莲”本身的关键线索!
韩宝儿这丫头,这次误打误撞,可能真的发现了一件足以震动整个丹道界的、不得了的东西!
顾如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几块冰凉沉甸的石头,仿佛握住了揭开千古谜题的一把钥匙。她蓦然抬头,清冷的目光穿透夜幕,遥遥锁定了后山那片废弃矿洞所在的方向,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其中仿佛有星河流转,更有锐利的光芒在层层凝聚。
看来,这昊天学院万载基业之下,所隐藏的秘密与未知,远比她以往所了解的、所想象的,还要多得多,也要深邃得多。而她的此番归来,以及随之提升的境界与改变的视角,似乎正化作一阵无形的风,一点点地吹开那些厚重尘封的帷幕,显露出其下错综复杂的脉络与惊人的真相。
“带我去看看。”她收回远眺的目光,转向身旁仍带着些许忐忑却又掩不住兴奋的韩宝儿,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自然而然地带着一种令人信服、不容置疑的决断之力。
新的探索,或许将直指学院古老历史的某个隐秘角落,即将在这星夜之下悄然开始。
而与此同时,那些隐藏在更深、更暗处的目光与算计,想必……也会随着她的动向,再次悄然聚焦,随之而动。
顾如玖的指节收紧,那几块矿石沉甸甸地压在她掌心,冰凉刺骨,仿佛活物般隐隐汲取着她掌心的温度。夜色如墨,将后山重重包裹,而她目光如淬火的剑锋,几乎要将这浓稠的黑暗划开一道裂口。
“走。”她对身侧的韩宝儿吐出这个字,声线压得很低,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带着沉甸甸的决绝,不容半分动摇。
韩宝儿被顾如玖眼中那骤然迸射出的锐利光芒钉在原地,心头一悸,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但那点畏惧顷刻便被翻涌上来的、参与秘事的兴奋所淹没。她重重点头,转身就要引路:“玖玖,这边!矿洞入口藏得可严实了,我跟您说,要不是我偶然……”
话音未落,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温和似晚风,却像无形的丝线,恰到好处地绊住了她们的脚步。
“师妹,请留步。”
容澈自藏典阁深沉的阴影中缓步走出,一袭青衫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拂动,宛若山间流动的岚霭。他面上仍带着那抹为人所熟知的温润笑意,可那双总是平和的眼睛里,却沉淀着不同以往的郑重与洞察。他显然并未远离,方才两人的低语,已一字不落地被他听去。
他快步上前,停在顾如玖身侧,声音温和却清晰:“后山那片废弃矿洞,内里脉络错综复杂,早已多年无人踏足。更棘手的是,早年过度开采曾惊扰地脉,以致至今仍有细微却危险的异常能量乱流间歇溢出,虽不致命,却能轻易干扰灵觉,令人迷失其中,难觅归路。”
言至于此,他话语微顿,目光若有实质般掠过顾如玖紧握的、那几块透着诡异吸力的矿石,语气更沉凝了几分:“加之近日……宗门之内暗流涌动,颇不平静。师妹你方才在丹堂显露了非常手段,只怕已落入某些有心人的眼中,此时贸然前往,恐生变数。”
顾如玖脚步未停,只是侧眸看了容澈一眼,眸光在稀薄的月色下显得清亮而深邃,仿佛早已洞悉一切幽微。她语气平静无波,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师兄所言极是。正因可能有‘注意’,才更需即刻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