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又何妨 作品

第19章 空花阳焰(第3页)

他的手捏着慕韶光的下巴,而慕韶光竟然并无抗拒之意,程棂看到他伸出手,指尖划过殷诏夜的脸,轻佻又高傲。

殷诏夜身上幻化出来的巨大龙形将慕韶光缠绕于其间,程棂知道,这往往是龙族动情的标志,情/欲之所极,会不知不觉显出自己最雄伟的本体,以此来取悦和征服配偶。

程棂瞬间犹如五雷轰顶,头脑中几乎一片空白,半晌动弹不得。

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住了,过了好半天,才随着思绪一起轰然回流,种种影像、话语,在脑海之中纷至沓来,辨不出分明头绪。

他不知道两人因何如此,也不知道唐郁选择了殷诏夜。

是为了自保,还是动了真心。

程棂只知道,此时此刻,他真实地感觉到了肝胆欲裂和嫉妒成狂两种情绪。

之前殷诏夜几次三番地触怒于他,却从未像今日一般,令他起了如此深重的杀念。

程棂大步上前。

殷诏夜大概是觉得慕韶光简直莫名其妙,令人发指,却不知道慕韶光询问他那句“哭吗”的时候,实际上并不是恶劣的玩笑,而是极认真的有所期待的。

两人沉默地对峙片刻,殷诏夜狠狠咬着牙,脸色越来越红,额头上的汗水不断滴落,眼睛却牢牢盯着慕韶光的脸,不肯流露出半点示弱之意。

程棂的到来打破了这场无声的较量。

慕韶光转头看见程棂,不禁挑起了眉梢,想起这一位他似乎有日子没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会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

程棂和殷诏夜都是他的目标,论理说慕韶光完成任务的时候也是应该一视同仁、雨露均沾的,可是不得不说,程棂出现的并不是时候。

他现在采用各个击破的战略,程棂容易打断殷诏夜酝酿情绪流眼泪出来,给事情无端增添很多波折。

再说,看他的脸色这样差,殷诏夜天劫将至,万一没哭就被程棂给杀了,慕韶光可没地方说理去。

所以慕韶光心里是带着几分不耐烦的,推开殷诏夜后微一晃身,拦在了程棂的跟前。

他问道:“有事?”

程棂上前一步,抱住了慕韶光。

他低声说:“对不起。”

慕韶光被程棂这一抱弄得有些莫名,可那句“对不起”却淹没在了突然轰隆作响的雷声中,慕韶光立刻一把将程棂推开,转身去看殷诏夜的情况。

殷诏夜为这场天劫早已经做了完全准备,此刻虽然暂时动弹不得,周围却自然生出一圈结界,将他防护在其中。

慕韶光松了口气,自语道:“还算他有点分寸,也叫我少操心一些。”

程棂被推开之后刚刚站定,又听到这句话,刚刚的愧疚又变成一口堵在胸口的气,又酸又苦,气道:“他有什么值得你操心的?他也配!”

慕韶光莫名其妙地看着程棂,问道:“那你急什么?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程棂咬牙道:“我来杀他的!”

两人之间本来就有仇,程棂这么说,慕韶光就能理解了:“那倒是可以,如果你打败我,他现在任人宰割。”

——这就是要对殷诏夜维护到底了。

程棂几乎吐血,气得额头上青筋直跳,气结道:“不是,你疯了吗?你管他做什么,还是说你被他给胁迫了?你这些天去哪了?知不知道他在你魔殿的外面布置了很多眼线,甚至都不屑避开那些守卫,这样欺负人——”

“那怎么了?”

慕韶光本来认为唐郁的尴尬境遇应该是在魔域当中人尽皆知的,结果现在程棂突然跑过来,像揭发一个天大的秘密似的气愤地告诉他,实在让他很是疑惑。

慕韶光道:“一直就是这样,殷诏夜本来也没必要看得起我。就说你吧,程师弟,你平常看见我不也是呼来喝去,冷嘲热讽的,我不是当初照样去赤水盟接你了?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当然是因为我善良,因为我人好,因为我有同门情谊啊。”

程棂:“……”

他几乎憋到内伤,却发现自己确实没有办法反驳慕韶光,因为对方说的都是实情,作为一个曾经同样对唐郁漠视轻视,甚至欺压过的人,他根本没有资格和立场指责任何。

可心中多了些以往没有的患得患失,到底不甘,程棂还是忍不住低声道:“可你对他,比对我上心多了……”

那当然是因为他已经拿住了龙族的死xue,想要把殷诏夜给一举攻克啊。

慕韶光没空再跟程棂纠缠:“行吧,你要非得这么想,就当我仰慕他,钦敬他,所以无论他怎么对我我都无怨无悔,可以了吧——”

砰!

程棂甩手一个暴击轰向殷诏夜,灵流绕过慕韶光,打在了距离殷诏夜半丈之外的地面上,打出了一个深坑来。

月色下,程棂脸色苍白,失魂落魄,整个人仿佛要融化在银色的光华里,唯有那双桀骜的双眼中眸色深深,似愧悔深情,似酸妒不甘。

慕韶光站在殷诏夜前面,并没有开口或者让步的意思。

片刻之后,程棂用力一闭眼,转身走了。

*

见程棂走了,慕韶光也立刻转头就走,回到了殷诏夜的身边,低头看了一眼。

他刚才特意把玄玉瓶放在了地上,这样即便是殷诏夜在他注意不到的时候流了泪,玉瓶也能及时地将眼泪盛进去,可惜,此时慕韶光将瓶子拿起来看看,里面还是空的。

他看着瓶子,殷诏夜看着他,突然问道:“程棂走了,你觉得心里很失落?”

慕韶光将瓶子上下抛了抛,叹息道:“你更让我失落。”

他淡红色的薄唇轻轻抿出一道极小的弧度,语气仿佛戏谑,但眼底深处过分平静的神情依旧将整幅面容显得有些冰冷,看起来那样的……遥远而不可触及。

这让殷诏夜无端有些烦躁,配合着体内汹涌灼热的□□,更添难耐。

他不禁冷笑了一声:“你少给我在这里装模作样。”

慕韶光把玩着手里的瓶子,若有所思地没有搭理他。

过了会,殷诏夜又自己开口:“从当初你主动找我佯装示好开始就是计谋,你说要替我对付程棂,实际上不过是缓兵之计,稳住我这边的行动,趁机将程棂从赤水盟带回,又在我手下那里救了他的生母和弟妹,你自己则进一步以猫形潜伏在我的身边,趁我天劫时暗算于我……”

“如此种种,若说不是为他苦心筹谋,处处打算,只怕连傻子都不相信!”

殷诏夜越说躁意越甚,感觉自己好像快要烧着了,不禁更添怒火:“今天我大意被你算计,你要杀要剐尽管动手,我绝不皱眉半分,少用这种……这种卑鄙无耻的阴损手段!”

他与慕韶光掰扯这些事,一方面是觉得慕韶光这样偏向程棂,自己心里确实意难平,另一方面则想以此抵御越来越强烈的情潮,可惜无济于事。

殷诏夜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嗓子几乎都哑的说不出话来了。

上一世,这样的经历,他也有过。

这方面的自制力对龙族来说原本就算是族系弱点,拜他那好父皇所赐,当时七情阵化出诸般世间极致色相,又有迷香淫/乐引发体内龙血躁动,也是几乎把殷诏夜逼至绝境,可是他最后忍住了。

不光是强大的意志力告诉自己,一定要全神贯注对抗雷劫,熬过这一关,更是因为殷诏夜虽然不是什么忠贞纯洁之人,但秉性高傲,不容折辱,也绝不肯在这种情况下与那些低贱之人茍合。

他不能忍受自己的渴求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可是这一回,他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似乎遇上了要命的克星。

——不是天劫,也不是七情阵,而是慕韶光。

这具躯体近在咫尺,平淡的眉眼,素白的衣裳,似笑非笑的可恨神情,漫不经心又略带嘲讽的语气……

原本应该让他根本不屑一顾,但放在这个人身上,却有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致命的吸引力。

殷诏夜不禁想,真想把外面这层皮囊剥下来,好好看一看内里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他想要知道,为什么这一世,他的生命中会多出这么一个人来?

这时,慕韶光低低笑了一声,说道:“我杀你剐你做什么?不是已经说了,我只想要你哭上一哭。”

殷诏夜:“你——”

“殷师兄是龙皇与鲛人公主之子,听说也继承了公主的血脉,落泪成珠,一滴泪可值千金,见到的人便能心愿得偿……”

殷诏夜目光中闪过一丝讥讽之色。

确实有这样的传言,但那都是无知凡人编造出来的神话了。

他们眼中的“神仙”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轻轻一擡手,就可以实现他们所有的妄念,殊不知在命运的洪流里,谁都是苦苦挣扎,不堪一击。

殷诏夜嘲道:“你信这种东西?”

“现在有所求的人是你呀。”

慕韶光微微俯身,隔着胸膛在殷诏夜的心口敲了两下,悠闲道:“所以做个交易如何?只要你给我一滴泪,我便帮你解决目前的困境,无论你想毁阵渡劫,还是一度春宵,都可以做到。”

殷诏夜的额头上满是冷汗。

他这是明晃晃的胁迫和趁人之危。

但他瞧起来又那么好看,眉眼带笑,黑发如墨,自有一股从容帷幄,风流自得之态,仿若高天月,风中雪,孤冷、高贵、遥远。

这种可望而不可及的缥缈感反倒更加重了侵犯的渴望,若有似无的诱惑被放大成急不可耐的粗暴念头,偏生对面的人竟好像还一无所知。

他感到慕韶光那冷漠又挑衅的笑意好像是一片渗入心脏中的羽毛,随着血液拂过周身,让人又是暴躁又是急迫,只想捣烂他、撕碎他、占有他!

这就是欲/望,但只是七分欲,又多了三分情,一切就变得要命起来。

殷诏夜冲口而出:“给你一滴眼泪,你就解决我的欲/望……一言为定?”

他终于在慕韶光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诧异之色,原来他也有意外的事情,这让殷诏夜的心里产生了一点诡异的满足。

慕韶光没有想到殷诏夜答应的那样痛快,于是说道:“自当践诺。”

“好!”

沉默片刻,殷诏夜忽然大笑起来,竟猛然翻身而起,欺进慕韶光的身边,一把扼住了他的手腕,将慕韶光拽近自己,道:“给你!”

方才因为回灵咒的反噬作用,殷诏夜全身麻痹,几乎不能动弹,但眼下凭着一股不知从何而生的意气,竟让他生生冲开了血脉中的阻滞,恢复了行动能力。

慕韶光只感到殷诏夜的手心滚烫,几乎如同烙铁一样,烧灼着自己手腕上的皮肤,紧接着,殷诏夜把慕韶光的手按在了他的眼角处。

他眼睑微阖,一滴毫无温度的冰冷泪珠落下,转眼变成了明珠,掉进慕韶光的掌心里。

来到魔域之后的第一滴眼泪,终于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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