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蛇之越 作品

七十七:梦中片段(第2页)

那时我刚从电影学院毕业,在剧组当副导演,每天扛着监视器跑场地,最大的梦想是拍一部自己的长片。这个梦像根刺,扎在我心里,我开始在笔记本上补全它:男人叫陈默,是个钟表匠,他的眼睛是被自己亲手挖掉的,因为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时间;那些门后是不同的时空碎片,他要找的是1943年的某个午后,他女儿走失的那天;结尾的白光是时间的尽头,他走进去不是消失,是终于能在所有时空里同时存在。

剧本写了三年。第三年冬天,我拿着修改到第七稿的剧本,在投资人的办公室里把梦里的场景讲了一遍。窗外飘着雪,投资人捏着剧本的手指关节泛白,突然说:“走廊里的门,要刷成不同的蓝色。”

“为什么?”

“黑白片里,蓝色是唯一能显影的彩色。”他指了指自己的眼镜,“我祖父是洗印厂的,他说过,有些老胶片里藏着肉眼看不见的蓝。”

我愣住了。这个细节,我从没写进剧本里。

开机那天是春分,剧组租了栋废弃的医院楼。美工组把走廊刷成灰白色,每扇门漆成深浅不一的蓝,从普鲁士蓝到靛蓝,像把彩虹拆成了单色光。道具组找来三百多个旧钟表,堆满阁楼场景,指针全都停在十二点零三分。我站在走廊尽头,看着穿灰西装的演员走过,突然想起梦里的镜头角度——原来不是推轨,是演员走得太快,镜头没跟上,才晃出那种颠簸感。

拍摄到第三十七天,出了点意外。拍摄雪地场景时,道具组用的人工雪是淀粉做的,被暖气烤得化了水,演员跪下去时,裤子沾了一片湿痕。我盯着监视器里那个画面,突然闻到一股焦糊味,和梦里幕布燃烧的气味一模一样。

“停!”我喊出声时,声音在空旷的摄影棚里发颤。

场记跑过来问怎么了,我指着监视器说:“把镜头抬高,从天花板往下拍。”

灯光组慌忙调整设备,当镜头从高处垂下来,演员跪在“雪地”里的身影缩成个小黑点时,我后颈的汗又冒了出来——和梦里最后那个窥视镜头,分毫不差。

杀青那天,我在剪辑室待了整整一夜。当最后一帧画面定格在白光里,我突然发现,电影的时长刚好是七十四分钟,而我做那个梦的日子,是七月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