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九:过去与我
窗台上的薄荷又被啃得乱七八糟,断口处还沾着几缕黑色的猫毛。我盯着那丛蔫巴巴的绿植叹了口气,转身时踢到了散落在地的毛线球,线团骨碌碌滚到沙发底下,露出半截黑白相间的尾巴。 “黑花。”我蹲下身拍手,沙发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一只爪子先探了出来,肉垫是粉色的,趾缝里还嵌着点猫砂。接着是脑袋,黑毛从头顶蔓延到脊背,肚皮和四肢却是雪白的,像穿了件黑色的披风——这是我给它取名“黑花”的原因,明明是只土猫,却长得像精心设计过的水墨画。
它慢吞吞地钻出来,尾巴高高翘着,尾尖的白毛在灯光下晃来晃去。我伸手想摸它的头,它却突然弓起背,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警告声,一瘸一拐地跳到了茶几上。右腿靠近脚踝的地方有块浅褐色的疤,像片干枯的落叶,那是去年冬天被我用拖鞋砸中后留下的。
我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想象中猫毛的触感。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条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雪。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冬夜,三个月前,我发现自己能回到过去了。
第一次穿越完全是个意外。那天我在整理旧相册,翻到黑花刚到家时的照片——那时它才满月,缩在我的拖鞋里,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像两颗浑浊的玻璃珠。手指碰到照片的瞬间,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嗡鸣,等我回过神,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年前的客厅里,地板上扔着刚拆开的猫笼,而黑花正瑟瑟发抖地躲在窗帘后面。
后来我又试了几次,发现只要集中精神回想某个具体的时间点,就能准确地回到过去。最初我只是想看看错过的球赛,或者弥补某次考试的失误,但今晚,盯着黑花那条带疤的腿,我突然有了个更迫切的念头。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记忆最清晰的画面是去年深秋的那个傍晚,夕阳把客厅的地板染成橘红色,黑花趴在我的枕头上,而我手里攥着一根鸡毛掸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嗡鸣声如期而至,像有无数只蜜蜂钻进耳朵。再睁开眼时,空气里果然飘着淡淡的煤烟味——去年小区还没通天然气,家家户户都用着煤炉。窗帘拉了一半,夕阳正斜斜地打在沙发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光带,灰尘在光里翻滚,像细小的金屑。
卧室里传来争吵声,不,不是争吵,是我一个人的怒吼。“你看看!你看看!”年轻的声音带着气急败坏的颤抖,“刚买的枕头!三百多块!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推开门,看见十八岁的自己正站在床边,手里高高举着鸡毛掸子,脸涨得通红。枕头扔在地板上,天蓝色的枕套上破了个指甲盖大小的洞,露出里面雪白的羽绒,像朵被揉碎的云。而黑花正缩在墙角的暖气片旁边,脊背拱得像座小山,尾巴紧紧夹在两腿之间,喉咙里发出可怜的呜咽。
“住手。”我开口时,声音有点沙哑。
年轻的我猛地转过身,鸡毛掸子“啪”地掉在地上。他的眼睛瞪得溜圆,额头上还带着几颗青春痘,其中一颗已经破了,结着层薄薄的痂。“你是谁?”他的声音在发抖,一半是害怕,一半是愤怒,“你怎么进来的?我要报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