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蛇之越 作品

一百三十:褪色的墨色

暴雨是在傍晚突然砸下来的。我刚把晾晒的床单收进屋里,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窗上,像无数只手在急促地叩门。布偶猫雪斑蹲在窗台上,尾巴圈成蓬松的白团,鼻尖贴着玻璃,看雨水在上面画出歪歪扭扭的小河。 “别怕,一会儿就停了。”我摸了摸它的背,绒毛像浸过牛奶的棉花,软得能陷进手指。雪斑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呼噜声,蓝灰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块含着水汽的宝石。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奇怪的叫声,不是猫叫,倒像是被踩住尾巴的麻雀,又尖又细。我扒开窗帘一角往下看,单元门口的台阶上缩着个小小的绿影,在灰白的雨幕里格外扎眼。那绿色深得发暗,像是浸在水里的青苔,又带着点黑曜石的沉郁,在阴沉的天色里泛着哑光。

“哪来的墨绿东西?”我嘀咕着套上雨衣。雪斑从窗台上跳下来,跟着我蹭到门口,尾巴尖轻轻扫着我的脚踝,像是在劝阻。

雨丝斜斜地打在脸上,凉得人一哆嗦。那团绿影果然是只猫,浑身湿透,墨绿色的毛黏在身上,勾勒出细瘦的骨架。它缩在台阶的角落,前爪抱着头,叫声已经变得嘶哑。我蹲下来时,它猛地抬起头,露出双琥珀色的眼睛,瞳孔缩成细线,满是警惕。

“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放缓动作,慢慢伸出手。指尖刚要碰到它的背,它突然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尾巴像根绷紧的墨绿色绳子。

这时候我才发现,它的绿色很不对劲。不是自然界里那种苔藓的绿,而是带着点刺鼻气味的、不均匀的色块,耳根和肚皮的地方甚至露出了原本的毛色,像是被雨水泡得褪了色,露出底下浅灰的底色。

“是被人染了色吧。”我心里咯噔一下。去年小区里有人给流浪狗染粉色毛,结果那狗舔得舌头都发肿,最后还是救助站的人带回去洗了好几次才好。

雨声里混进了雪斑的叫声,它不知什么时候扒开了纱门,正站在楼道里朝我喵喵叫。绿猫听到声音,突然安静下来,琥珀色的眼睛盯着雪斑,耳朵微微前倾。

“上来吧,雨太大了。”我把雨衣的帽子摘下来,铺在台阶上,“我家有暖和的地方,还有吃的。”

绿猫犹豫了很久,直到又一阵暴雨泼下来,它才抖了抖耳朵,小心翼翼地踏上雨衣。我屏住呼吸,慢慢把帽子兜起来,能感觉到怀里的小身体在微微发抖,像片被风吹得打颤的深绿叶子。

进门的瞬间,雪斑炸了毛。它弓着背退到沙发底下,蓝眼睛瞪得溜圆,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绿猫从雨衣里钻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水,墨绿色的水珠溅在地板上,像撒了把碎墨玉。

“雪斑,不许没礼貌。”我把绿猫放在玄关的地垫上,转身去拿毛巾。等我回来时,看见两只猫正隔着半米对峙,绿猫的尾巴快速地左右摆动,这在猫的语言里是“极度紧张”的信号。

“先给你擦擦。”我蹲下来,用干毛巾轻轻按它的背。绿猫没有反抗,只是身体绷得很紧,琥珀色的眼睛一直没离开沙发底下的雪斑。擦到肚皮时,我发现那里的毛褪得最厉害,露出一小片灰白的底色,摸起来有点扎手,像是很久没好好打理过。

“你到底是谁家的猫啊?”我一边擦一边嘀咕,“怎么被染成这墨绿模样了。”

绿猫突然“喵”了一声,声音短促而尖锐,像是在回答。我笑了笑,以为是巧合,没成想它又叫了一声,这次的音调拖得很长,带着点委屈的意味。

给它找了个纸箱当临时窝,铺上旧t恤,又倒了碗温水和猫粮。绿猫先是警惕地闻了闻,确认没危险后,才低下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耳朵还时不时地往沙发底下瞟。

“它叫什么名字好呢?”我看着它墨绿色的背影,那颜色沉得像砚台里磨开的墨,“就叫墨色吧,配你这一身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