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长城内外欢呼动,始见清风满塞垣
卷首 《大吴会典?军审制》 载:“凡‘边军驻地贪腐案’,皇帝可设‘军前审案’,‘就地开庭,军民旁听,玄夜卫主审,三法司派员监审’。审案需‘验账册、查仓储、对人证’,‘贪腐逾千两、克扣军粮逾万石者’,‘立决于军前’。德佑年间‘边地多弊’,故‘军审不拘常例,许以军法严办’,审出之‘赃粮、赃银’一律‘返还边军’,‘涉案官员家产抄没入官’,‘同案包庇者降级调用’。”
朔雪边关卷弊尘,军前审案正官伦。
账中猫腻层层破,仓里亏空件件真。
二十七奸皆伏法,五千石粟复归军。
长城内外欢呼动,始见清风满塞垣。
德佑三十年正月初二,大同卫的积雪刚没过脚踝,踩上去发出 “咯吱” 的轻响,中军大帐外已竖起三丈高的木台。台柱裹着青布,台额悬着 “军前审案” 四个朱漆大字,字缝里还嵌着未化的雪粒,在朝阳下泛着冷光。木台两侧立着两排玄夜卫缇骑,甲胄上的霜花遇热融化,水珠顺着甲叶滴落,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萧桓坐在帐内翻阅卷宗,案上堆着从王林党羽家中搜出的 “大同卫官员往来账册”,纸页泛黄发脆,边角因常年翻动卷成波浪。他指尖捻起一张账册,墨迹在寒风中凝着冷光,“阳曲卫” 三个字的墨色比其他字迹略深,显然是反复圈点过。炭盆里的炭火 “噼啪” 爆响,将他的影子投在帐壁上,随着火光轻轻晃动。
谢渊捧着勘验记录进来,进门时先拂去肩头的雪粒,靴底带进来的雪在炭盆边融成水痕,蜿蜒着爬上案角。“陛下,按账册标注,大同卫军屯粮三年亏空七万石。” 他将勘验记录摊开,上面用朱笔标着各卫所的亏空数额,“各卫所千户以上官员,半数在‘馈赠’名录上有记录,阳曲卫千户孙志的名字出现了十二次,每次‘馈赠’都在秋收后三日。”
“军屯是边军命脉。” 萧桓指尖重重点在 “阳曲卫千户孙志” 的名字上,笔尖将纸页戳出个小坑,“《军屯则例》载明‘每屯岁缴粮五千石’,阳曲卫十屯,岁缴应五万石,去年却只缴三万石,账册上写‘蝗灾歉收’,可玄夜卫缇骑查得他们秋收时私开粮仓,连夜将新粮卖给了朔州的粮商。” 他推开帐门,寒风卷着雪沫扑面而来,木台前聚集的军民已黑压压一片,士兵们握着兵器的手冻得发红,却没人肯搓手取暖,都望着帐门方向。
“今日就从孙志审起。” 萧桓的声音在寒风中格外清晰,目光扫过台下踮脚张望的军民,“让边军弟兄看看,朝廷如何一桩桩、一件件,替他们讨回被克扣的粮草,讨回被冻饿的公道!” 帐外的军民听见这话,忽然爆发出低低的欢呼,像闷雷滚过雪原,连木台都似乎震动了一下。
辰时三刻,军鼓三声擂响,军民涌入审案台周围,玄夜卫缇骑按刀维持秩序,边军士兵列成方阵,甲胄上的霜花在朝阳下闪着光。萧桓端坐主审席,左侧是三法司派来的监审官,右侧是谢渊与周毅,案前跪着第一个被告 —— 阳曲卫千户孙志,他穿着囚服,却梗着脖子喊冤:“陛下明鉴!去年阳曲卫确遭蝗灾,军粮歉收是实情,账册有里正签字画押,绝非下官克扣!”
谢渊冷笑一声,将勘验图掷到他面前:“这是玄夜卫缇骑实地丈量的军屯图,阳曲卫十屯稻田亩数与去年持平,秋收时的谷草堆得比往年还高。里正王老实已招供,你用二十两银子逼他伪签‘蝗灾文书’,实际将两万石军粮卖给了粮商张大户,对不对?” 孙志脸色煞白,眼神瞟向台下的阳曲卫士兵,忽然喊道:“是镇抚使李康指使的!他要下官每年‘孝敬’五千石,否则就参我治军不严!”
李康被缇骑押上台时,棉袍上还沾着酒渍。他是大同卫镇抚使,正三品官阶,往日在卫所作威作福,此刻却抖得像筛糠:“陛下,孙志血口喷人!他卖粮的银子全入了私囊,与下官无关!” 谢渊呈上两本账册:“这是从你书房搜出的‘收粮簿’,上面记着‘阳曲卫孙志,岁献五千石’,笔迹与你批文一致;这本是粮商张大户的账,‘买阳曲卫粮两万石,银五千两’,付款当日,你家账房往京师汇了三千两,收款人是你儿子 —— 还要狡辩吗?”
台下军民哗然,阳曲卫士兵李铁柱挤到前排,红着眼喊道:“去年冬天我们吃的都是带沙子的糙米,原来好粮都被你们卖了!我弟弟就是吃了发霉的粮食病死的!” 喊声激起众怒,士兵们纷纷跺脚,雪地发出 “咯吱” 的声响,震得审案台都在摇晃。李康瘫在地上,忽然朝萧桓磕头:“陛下饶命!下官愿供出同党!大同知府王庆每年收我们‘冬防银’,卫所指挥佥事赵通替我们修改军屯账册……”
萧桓让缇骑将李康押下,传大同知府王庆上堂。王庆穿着七品官袍,手里还攥着《大吴律》,试图用 “文官不掌军粮” 辩解:“陛下,按《职官志》,知府掌民政,军屯粮由卫所掌管,下官只是‘代转文书’,并无实权干预……” 话未说完,谢渊已呈上税银账册:“你虽不掌军粮,却每年以‘修城’为名,从边军冬衣款中克扣三成,三年共贪墨银两万两,还让裁缝铺用旧棉充新絮,去年冬边军冻死十二人,你敢说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