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普普 作品

第一百四十八章 坐船

项元早打听过,知道宋妙是跟着一帮学生而来,接了挖河修渠的后勤伙食差事。

他并不怕学生们帮着上门找事,毕竟书生往往无用,自己找些由头,就能敷衍,况且众人接了官府差事,一旦上门,他还能控诉对方以势压逼。

寻常百姓怕官府,但像他这样的,生意做得大了,见识多了,同里头人物有所联结,不但不怕,某些时候,还很有信心可以拿捏。

闹大扯久,终究官府更要脸,自家过路行商,怕个屁。

但眼下这十余个健妇,虽不认识,见得她们一副对自己同那谢护打量不停的样子,又有外头许多人探头探脑,项元竟然有些心中发虚。

谁能管得住街头巷尾懒汉闲妇的嘴?

用的还是为滑州治水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拿五百贯只换一个人情,寻常人听来,哪里会想那么多,又如何能知道商人的苦楚,一旦自己拒绝,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后续会怎么被千夫所指,同行又将如何议论。

他定了定神,笑着上前,指着粮铺里间道:“一码还一码,借粮、买粮的,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宋小娘子,你我进去里头细说。”

此时倒是轮到项元急着要“一码还一码”了!

宋妙笑了笑,道:“只要项爷应了,后头却不是归我管啦!您若是能帮着引荐,不独小女感激不尽,就是在场滑州百姓,另有州中许多人,俱都感激不尽——往后将要转由州衙跟进,我却没有那样大职权,更不能话事!”

说完,她笑吟吟看向谢护,问道:“若是谢员外有所不便,想来必定也方便推举一二同行,吃下项爷这个人情的罢?”

被宋妙这一问,几步开外,谢护的脸色更为难看,几乎是强挤出了一个笑来。

他是当地有头有脸的富商。

如果说项元只是过路和尚,闹得难看了,拔腿就能跑,他却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平日里衙门上门问捐问粮,尽可以拿话搪塞推脱,但眼下当着无数百姓,根本不能含糊了事。

商人要的就是名声,旁的买卖或许只要商界名声,可米铺大小生意都得做,一旦名声坏了,买谁的不是买,做什么要买你家的?

而正当此时,门外忽然不知谁人问道:“上个月四县同咱们城里闹水灾,谢家捐粮了没的?”

“好像没捐?”

“没捐吗?”

“要是捐了,还不得挂出招牌来?你没瞧见东边街上那刘家布庄捐了一百匹麻布,门口写上捐布善家的帘子都挂了五六条,险些把大门都遮住——都一个多月了,还在招风摇摆哩!”

谢护心中暗暗叫苦。

人人都以为商人富裕,仿佛钱是地上捡来、树上摘来的一样,一旦遇灾遇难,或是有了什么老弱孤苦,全冲着商人开口。

然而世事本就艰难,一年不晓得多少灾多少难,这回捐,下回又捐,遇得造桥修路、悯孤惜苦,还要捐——难道自己不用吃饭,一大帮手下不用养活?

可这种话自然是不能当众说的,只会招骂。

他只来得及看那项元一眼,便一口道:“小娘子说的什么话,便是没有项兄弟人情,只要衙门来找,我也一定不会推脱。”

到了这个份上,谢护反而认命了,看了看外头许多人,大声道:“州中挖渠修堤,我也是滑州人,多得父老乡亲照顾生意,虽不能多,也捐百石粮谷,略表寸心!”

宋妙根本不给他一点反悔的机会,立刻就行了一礼,道:“谢员外仗义!那就这么说定了,眼下当着城中这许多人的面,也不能叫员外吃亏——除却嘉奖状令,将来州衙立碑,也当有谢家米铺居于其上!”

又道:“米也好,面也好,随意哪样,却不晓得衙门下午来人,是与哪一位掌柜联系,确认运送之事呢?”

宋妙一边说,一边朝着站在谢护身后的几人看——竟是当场就要把后续给定下来。

谢护还能说什么呢?

他不得不点了个掌柜的出来,报了对方名字。

一时样样敲定,宋妙只说身上还背着差事,也不管那项元千劝万留,留了六担钱,带上十二名浣衣健妇,立时走了。

一群滑州百姓等到再无热闹可看,方才慢慢散去,沿途也好,回家也罢,免不得把今日所见所闻散布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