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道小写师 作品

第280章 百草堂之木瓜(第2页)

“哥,钱多多和刘二狗往坡上的山洞去了,好像藏了不少这东西。”王雪喝了口张娜递来的甘草水,“他

们还说,咱家收的木瓜也掺了光皮的。”

王宁的目光落在后院的晒药场,那些竹匾里的木瓜在夕阳下泛着浅红。他忽然转身,往库房走:“去看看钱多多送来的货。”

库房里堆着十几个麻袋,王宁解开最底下那个,伸手往里掏,摸出的木瓜果然有一半是光皮的。张娜站在一旁,脸色发白:“我就说今年的木瓜不对劲,泡制的时候总觉得软塌塌的,不像往年那样瓷实。”

张阳叹了口气:“宣城去年遭了冻灾,贴梗海棠减产,钱多多这是想蒙混过关啊。”老人拿起一个宣木瓜,对着光看,“你看这皱皮,是风吹日晒出来的,就像山里的老药农,脸上的褶子都是故事,这药效,全在这褶皱里藏着呢。”

王宁把那袋掺假的木瓜拖到院子里,夕阳的金辉洒在上面,那些光皮木瓜看着倒比宣木瓜光鲜。他忽然想起刚学医时,师傅说的话:“别被药材的模样骗了,有些看着好看的,内里是空的;有些看着皱巴巴的,反倒藏着真东西。”

他转身对张娜说:“把这些光皮木瓜挑出来,另放着,不能入药。”又对王雪道:“去告诉李大叔他们,就说百草堂的木瓜暂时缺货,等我去宣城一趟再说。”

王雪应着,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刘二狗站在对面的街角,正往这边张望。他手里拿着个幌子,上面写着“济生堂木瓜,价廉物美”,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直勾勾地盯着百草堂的门。

王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他从怀里掏出那片珍藏的宣木瓜,在夕阳下,那红棕色的断面像块温润的琥珀,散发着醇厚的酸香。

“这药,总得有人守着真的。”他低声说,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满屋子的药材。!x!i?a/n-y.u′k~s¢w¢.¢c!o~m′

百草堂的门板刚卸下一半,就见孙玉国带着刘二狗堵在了门口。济生堂掌柜穿了件簇新的宝蓝绸衫,袖口镶着金边,手里摇着把檀香扇,扇面上“悬壶济世”四个字写得歪歪扭扭。

“王掌柜,听说你家的木瓜不敢卖了?”孙玉国的声音透着股得意,“也是,比起我这改良品种,你那皱皮老货确实拿不出手。”

王宁正弯腰扫着门前的药渣,闻言直起身,竹扫帚在手里顿了顿:“孙掌柜的‘改良品种’,治得好老李的风湿吗?”

这话像巴掌拍在孙玉国脸上,他脸上的笑僵了僵:“那是他用法不对!良药还需对症,怕是王掌柜没教好百姓怎么用吧?”

此时街面上渐渐热闹起来,买早点的、挑着担子的,都围了过来。刘二狗趁机举起个托盘,上面摆着光溜溜的木瓜:“大家看看这新木瓜,又大又光滑,三钱银子一斤,比百草堂便宜一半!”

人群里有人嘀咕:“看着是比百草堂的强,那皱巴巴的看着就像坏了似的。”

“就是,孙掌柜说这能治反酸水,我家那口子总烧心,正想买点试试。”

王雪在门后听得急,拽了拽张阳的袖子:“张师傅,您快说说呀!”

老药师正坐在柜台前磨药,闻言放下药碾子,慢悠悠地走出来。他今天换了件深蓝色长衫,胸前别着个锦囊,里面装着晒干的宣木瓜花,走一步就飘出点淡香。“让老朽说两句?”

孙玉国见是张阳,眼神闪了闪。这老药师早年在宣城待过,据说闭着眼睛都能闻出宣木瓜的真假。“张师傅有何高见?”

张阳没理他,径直走到人群中间,从怀里掏出个小木盒。打开的瞬间,一股醇厚的酸香漫开来,人群里有人抽了抽鼻子:“这味儿……酸得够劲!”

“这是正经宣木瓜,”老药师捏起一片,对着阳光照,“大家看,表皮皱纹深如刀刻,这是经了三霜的记号;切面红棕发亮,像浸了蜜糖,这是沙壤土养出来的成色。”他又拿起刘二狗托盘里的光皮木瓜,“再看这个,皮光得像抹了油,切面浅黄发涩,这是光皮木瓜,看着像,药效差远了。”

“凭什么说你的就好?”刘二狗梗着脖子,“说不定是你故意挑唆,想帮百草堂卖高价!”

“是不是挑唆,试试便知。”张阳让人取来两碗清水,分别放入两片木瓜。片刻后,宣木瓜那碗水微微泛红,凑近闻,酸味浓得呛鼻;光皮木瓜那碗水依旧清亮,只有股淡淡的涩味。

“宣木瓜味酸,能入肝,肝主筋,所以能舒筋活络;性温,能入脾,脾主湿,所以能化湿和胃。”张阳的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这光皮木瓜味淡性平,别说治风湿,吃多了还伤胃,就像刚才那位说家里人烧心的,吃这个,无异于火上浇油。”

人群里骚动起来,买了光皮木瓜的都纷纷掏出看。有个汉子捏着自己买的木瓜,脸涨得通红:“我说我婆娘喝了两天,怎么反倒吐酸水更厉害了!”

孙玉国额头冒汗,

强撑着喊道:“你这是歪理!药材好坏凭嘴说?有本事治病看看!”

“好啊。”王宁接口道,“前几日老李用了你的木瓜,风湿加重,不如就让他来做个见证。”

有人跑去叫老李,不多时,老人拄着拐杖来了,看见孙玉国就直皱眉:“孙掌柜,你那药到底是啥?我喝了腿更肿了,夜里烧心烧得直打滚。”

张阳上前,掀开老李的裤腿,用手指按了按肿胀的膝盖:“湿寒痹阻,本当用酸温之药舒筋化湿,你却用了性平之品,湿邪排不出,反倒淤积在关节,能不重吗?”他转向王宁,“取你的宣木瓜来。”

王宁从库房取来宣木瓜,张娜已经备好了药臼。王宁将木瓜切片,又抓了羌活、独活各三钱,苍术两钱,一并放入药臼捣。药杵撞击的声音笃笃响,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木瓜的酸香、羌活的辛烈、苍术的醇厚,几种气味缠在一起,竟有种特别的暖意。

“这方子叫什么?”有人问。

“木瓜汤加减,”王宁一边捣药一边说,“宣木瓜舒筋,羌活独活祛风,苍术化湿,专治风湿痹痛。”

张阳接过捣好的药末,用纸包好递给老李:“回去用黄酒煎,早晚各一次,三剂便可见效。记住,煎药时要放三片生姜,中和木瓜的酸,免得伤胃。”

老李攥着药包,眼眶有些红:“还是王掌柜实在……我昨天还以为是自己命苦,治不好这病了。”

孙玉国见势不妙,拉着刘二狗就要走,却被几个买了假木瓜的村民拦住。“孙掌柜,这药退不退?”“不退就去告官!”

刘二狗想推开人群,却被张阳喝住:“慢着!”老药师指着刘二狗腰间的褡裳,“你这袋子里装的,怕是后坡林子采的野木瓜吧?那东西连光皮木瓜都不如,性寒有毒,你竟敢拿来入药?”

这话一出,人群炸开了锅。刘二狗脸都白了,下意识捂住褡裳。孙玉国眼珠一转,往王宁身上泼脏水:“你别血口喷人!谁不知道你百草堂今年也收了光皮木瓜?敢不敢让大家去你后院看看?”

王宁点点头:“可以。”他转身对众人说,“实不相瞒,今年钱多多送的货里确实掺了光皮木瓜,我们也是刚发现,正准备挑出来销毁。药材掺假,无论是谁,都该受罚。”

说着,他领着众人往后院走。晒药场上,张娜已经把光皮木瓜挑了出来,堆在一边,旁边摆着的宣木瓜则用红布盖着。王宁掀开红布,那些皱皮木瓜在阳光下泛着深沉的红棕色,酸香扑面而来。

“这些光皮木瓜,我们分文未售,”王宁指着那堆挑出来的药材,“稍后就当柴火烧了。百草堂做生意,讲究个‘真’字,药材真,良心才真。”

人群里响起一片叫好声。有个老药农挤上前,看着那些宣木瓜,眼圈红了:“这才是宣城来的好东西啊……去年冻灾,好多老树都冻死了,能收着这些不容易。”

孙玉国见众人都向着百草堂,知道再闹下去讨不到好,趁着乱挤开人群溜了。刘二狗也想跑,却被村民抓住,要他赔钱。

张阳走到王宁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得对。药材这东西,半点假不得,就像这宣木瓜,少了那层皱皮,没了那股酸劲,就不是治风湿的药了。”

王宁望着那些在风中微微晃动的皱皮木瓜,忽然想起宣城老药农的话:“好木瓜要经得住风霜,就像做人,得经得住考验。”他转身对张娜说:“备车,我去趟宣城。”

“去宣城做什么?”王雪问。

“去收真正的宣木瓜,”王宁的声音很坚定,“不能让百姓因为没好药,耽误了治病。”

阳光穿过晒药场的竹匾,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些皱皮木瓜在光影里静静躺着,像一群饱经沧桑的老者,藏着一身治病救人的本事。

去往宣城的马车颠簸在官道上,王宁掀开布帘,望着窗外掠过的芦苇荡。车板上堆着张娜准备的干粮——用炒麦芽和神曲做的药糕,说是“路上吃了好消化”。他怀里揣着个小木盒,里面是去年留存的宣木瓜切片,酸香透过木缝渗出来,像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他往那片盛产好药的土地去。

“听说宣城去年冻坏了不少木瓜树。”赶车的老马夫甩了甩鞭子,车辕上挂着的葫芦晃悠着,里面装着防风寒的生姜汤,“我表兄在宣城种药,说腊月那场雪下了三天三夜,贴梗海棠的枝子冻得像玻璃,一碰就碎。”

王宁指尖摩挲着木盒边缘,想起张阳说的“宣木瓜要长在坡地,沾着山雾才能够酸”。宣城多山,溪涧纵横,正是贴梗海棠喜欢的地方——沙质土壤排水快,不会烂根;山风吹过,果实表皮才会结出细密的皱纹,锁住那股独有的酸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