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百草堂之柿子(第3页)
孙玉国蹲下来,学着王宁的样子翻柿饼,手指笨笨的,总把柿饼捏变形。“我以前哪懂这些,”他自嘲地笑了笑,“只知道青柿涩,熟柿甜,哪想得到晒成柿饼,性子就变温和了。”
“药材就是这样。”张娜端着刚熬好的柿蒂水出来,瓷碗里飘着几片褐黄色的柿蒂,“就像这柿蒂,看着不起眼,煎水喝能治打嗝。孙掌柜要是不嫌弃,尝尝?”
孙玉国接过碗,呷了口,眉头皱了皱:“有点苦。”
“苦才治病呢。”林婉儿背着药篓从外面进来,篓子里装着些带霜的桑叶,“我今早去后山,见着几棵野柿树,上面的柿蒂长得特别厚实,摘了些回来,配着柿饼用,治秋燥咳嗽更灵。”她把柿蒂倒在竹筛里,阳光照在上面,能看见细密的绒毛。
正说着,钱多多摇着算盘来了,身后跟着两个伙计,抬着个大木箱。“宁老弟,给你送好东西来了!”他打开箱子,里面是些陶瓮,“这是我托人从山西订的瓮,专门用来存隔年柿的。你把霜降后的柿子放进去,埋在土里,明年这时候挖出来,治胃柿石比什么都管用。”
王宁摸了摸陶瓮,胎质细密,还带着股新窑的火气:“钱老板费心了。”
“该费心的是我。”钱多多敲了敲算盘,“前几日我去邻镇收药材,见着有人把青柿泡在石灰水里,冒充柿饼卖,吃坏了好几个孩子。要不是你教我认柿子,我怕是也得栽进去。”他指着孙玉国,“孙掌柜,你可得好好学,这药材生意,良心比啥都重要。”
孙玉国脸一红,低下头继续翻柿饼。
午后,李婶带着小宝又来了,孩子手里举着个红柿,笑得咯咯响。“王药师,您看小宝,这几日吃了柿饼山药汤,脸蛋子都圆了!”她从篮子里拿出块布料,“这是我给张嫂子做的,谢你们救了孩子。”
张娜接过布料,是块靛蓝色的粗布,上面绣着几朵柿子花,针脚密密的。“李婶太客气了。”她笑着把小宝拉到身边,“来,尝尝刚晒好的柿霜,比冰糖还甜。”
小宝舔了口柿饼上的白霜,眼睛瞪得圆圆的:“甜!像蜜一样!”
这时,郑钦文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里攥着张纸条:“王药师,孙掌柜……孙掌柜让我把这个给您。”纸条上是孙玉国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济世堂今日起,只卖熟柿制品,若有差池,任凭处置”。
王宁把纸条折好,递给孙玉国:“你能想通就好。”他指着院外的柿林,“你看那些柿子,挂在枝头时各有各的性子,青的涩,红的甜,可晒成柿饼,熬成柿霜,就都成了治病的药。人也一样,错了不怕,改了就好。”
孙玉国接过纸条,手有些抖。他忽然往王宁面前一跪:“王药师,以前是我混账,您要是不嫌弃,我想把济世堂改成‘知味堂’,就卖您教的柿子药,您看……”
王宁赶紧把他扶起来:“改名字是好事,但药材的道,得自己走。”他从药柜里取出本《食疗本草》,“这里面记着柿子的各种用法,你拿去看,有不懂的,随时来问。”
夕阳西下时,孙玉国抱着书走了,背影比来时挺拔了些。王宁站在老柿树下,看着枝头剩下的柿子,被晚霞染得像团火。张娜走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个热柿饼:“想啥呢?”
“想这柿子。”王宁咬了口,甜汁顺着喉咙往下滑,“春天开花,夏天结果,秋天成熟,冬天成药,一步都急不得。”他望向院里忙碌的人影——王雪在翻晒柿蒂,林婉儿在整理药材,钱多多在跟伙计交代陶瓮的用法,忽然觉得,这太平镇的秋天,因为这柿子,竟变得格外暖。
夜风起来了,吹得竹匾里的柿饼轻轻晃,白霜簌簌往下掉,像下了场甜丝丝的雪。
小雪这天,太平镇飘起了碎雪,像筛下来的药粉,落在百草堂的老柿树上,给光秃秃的枝桠裹了层白。王宁正站在树下,给那块新刻的木牌上漆——牌上写着“朱果虽好,忌空腹多食,忌配寒鲜”,字是张阳药师写的,笔力遒劲,透着股药香。
“哥,你看谁来了。”王雪从门口探进头,手里捧着个红布包,鼻尖冻得通红。她身后跟着孙玉国,穿件簇新的青布棉袍,手里提着个药箱,箱上“知味堂”三个字烫得发亮。
“王药师,张嫂子。”孙玉国把药箱放在石桌上,打开来,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药瓶,瓶身上贴着“柿霜丸”“柿饼膏”的标签,“这是我按您教的法子做的,蒸了五遍,晒了二十天,您给掌掌眼。”
王宁拿起颗柿霜丸,白得像雪,放在鼻尖闻了闻,带着淡淡的川贝香:“手艺不错,比我头回做的强。”
孙玉国眼睛亮了:“真的?那我就放心了。前几日县太爷家的公子秋燥咳得厉害,我送了两盒去,今早派人来说,见效了。”他从怀里掏出个账本,“这是账本,赚的钱我分了三成出来,想给镇上修个药圃,种些柿子树和山药,您看……”
“好事。”王宁拍了拍他的肩,“开春我让婉儿带你去后山选地,那里的土肥,适合种这些。”
正说着,钱多多披着件貂皮大衣来了,身后跟着两个伙计,抬着个红漆礼盒。“宁老弟,大好事!”他把礼盒往桌上一放,打开来,里面是块金字牌匾,写着“仁心济世”,“这是知府大人赏的,说你用柿子解了太平镇的秋燥,还教会同行守规矩,让我给你送来。”
张娜笑着给众人倒上热茶:“这都是大家的功劳,要不是孙掌柜肯回头,钱老板肯帮忙,单凭我们百草堂,哪能做到。”她往孙玉国碗里添了块柿饼,“尝尝这个,是用你送来的那批熟柿晒的,格外甜。”
孙玉国咬了口柿饼,甜汁在舌尖化开,忽然红了眼眶:“以前我总想着赚钱,觉得药材就是药材,哪懂这里面的道理。”他看向院里的木牌,“现在才明白,药能救人,也能害人,全在用药的人。”
这时,李婶带着小宝,领着十几个村民来了,手里都捧着些东西——有自家种的山药,有刚摘的柿饼,还有孩子画的画,画上是满树红柿子,树下站着个穿长衫的药师。“王药师,我们是来谢你的。”李婶把一篮山药往桌上放,“这秋燥闹了这么久,全靠你和这柿子救了大家,我们合计着,把你这木牌再刻几块,挂到镇口和柿林里去,让往后的人都记着这规矩。”
王宁看着眼前的人群,心里暖烘烘的。他忽然想起春天时,这棵老柿树还病恹恹的,王雪说怕是活不成了,他不信,给树根浇了些熬药剩下的药渣,没想到秋天竟结了满树果。药材这东西,果然像张阳叔说的,沾了人的气,就有了灵性。
傍晚时,雪下大了,覆盖了屋顶和田野,只有百草堂的灯还亮着。王宁在药柜前整理药材,张娜在灯下缝衣裳,针脚里纳着晒干的柿蒂,说能驱虫。林婉儿在抄写《本草纲目》里关于柿子的记载,王雪趴在旁边看,手里把玩着个穿了孔的柿核,说要做成手串。
“哥,你看这个。”王雪忽然举起手里的柿核,核上有个小小的刻痕,“这是去年虫灾时,我在树洞里捡的,当时觉得好玩就刻了个‘宁’字,没想到今年这树就活过来了。”
王宁接过柿核,摸了摸上面的刻痕,忽然笑了:“这树啊,是记着咱们呢。”他望向窗外,老柿树的枝桠在雪地里伸展,像在守护着什么。
夜深了,雪还在下。知味堂的灯也亮着,孙玉国正在灯下看书,书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批注,旁边放着颗青柿,用红绳系着,他说要当警醒,再也不犯糊涂。
太平镇的雪,落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阳光出来了,照在雪地上,亮得晃眼。孩子们在雪地里堆雪人,手里拿着冻硬的柿饼当鼻子。老人们坐在墙根下晒太阳,聊着今年的柿子收成,说这是老天爷赏的药。
百草堂的老柿树下,木牌上的字被雪映得格外清楚。风一吹,枝头最后一片枯叶落下来,盖在木牌上,像给这故事,添了个温柔的结尾。而树底下的泥土里,新的柿树种已经发了芽,正等着开春,长出满枝的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