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道小写师 作品

第283章 百草堂之瓜蒂(第2页)

“你男人何时吃了我的药?”王宁目光锐利地看向妇人,“我铺子里的账本记得清清楚楚,从未给你家抓过瓜蒂。”

“就是你!前儿个你偷偷给俺男人塞的药包,说能治黄疸,结果吃下去就出事了!”妇人眼神闪烁,却依旧硬着头皮喊。

林婉儿突然上前一步,蹲在妇人面前:“大嫂,你男人吐的是什么颜色?吐了多少?有没有带血?”

妇人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就是……就是黄水,吐了好多……”

“那你男人现在在哪?”林婉儿追问,“我们去看看,说不定能救。”

“他……他在家躺着呢……”妇人的声音越来越小。

“好啊,”林婉儿站起身,对众人说,“既然大嫂说男人被瓜蒂所害,那我们现在就去看看。若是真因瓜蒂中毒,王老板甘愿受罚;若不是,还请大嫂说句实话。”

王宁点头:“婉儿姑娘说得是。孙老板,不如你也一同去做个见证?”

孙玉国心里发虚,却被众人的目光盯着,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去就去!谁怕谁!”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妇人家走去。路上,王雪悄悄拉了拉林婉儿的衣袖:“你看那妇人,眼神躲闪,怕是有假。”林婉儿眨眨眼,从药篓里摸出个小瓷瓶塞给她:“等下若是需要,就把这个给病人灌下去。”

到了妇人家,果然见个男人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床边放着个瓦盆,里面有少许黄色呕吐物。林婉儿上前搭脉,又闻了闻呕吐物,眉头一挑:“这不是瓜蒂中毒的症状。”

“你胡说!”妇人喊道。

“瓜蒂中毒,呕吐物会带酸腐味,且伴有腹痛腹泻,脉象浮数。”林婉儿站起身,“你男人的呕吐物有股泻药的涩味,脉象沉迟,分明是被人灌了巴豆之类的泻药。”

她转向男人:“大哥,你说实话,是不是有人逼你喝了什么?”

男人嘴唇动了动,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刘二狗,又低下头。刘二狗眼神凶狠地瞪着他,喉咙里发出“哼”的一声。

就在这时,王雪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对着刘二狗喊道:“刘二狗!这是不是你昨天丢在俺家后巷的泻药包?上面还有你沾了油渍的手印呢!”

刘二狗脸色骤变:“你胡说!我没有!”

“有没有,让官府来验验就知道了。”王宁沉声道,“方才我已经让人去报官了。”

这话一出,那妇人顿时瘫软在地,男人也连忙说:“是……是刘二狗给了俺五两银子,让俺假装中毒,还说事成之后再给五两……”

真相大白,村民们又惊又怒,纷纷指责刘二狗。刘二狗慌了神,指着孙玉国喊:“是孙老板让我干的!不关我的事!”

孙玉国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恰在此时,赵老汉的儿子气喘吁吁地跑来:“王老板!俺爹……俺爹流了好多黄鼻涕,现在能睁眼了!”

众人一愣,随即纷纷往百草堂赶。只见赵老汉坐在长凳上,虽然还是面色发黄,但眼睛亮了些,正拿着帕子擦鼻涕,帕子上沾着明黄色的黏液。

“刚才吹了药末没多久,爹就打了几个喷嚏,然后就流了这黄鼻涕,现在胸口不那么闷了。”儿子喜极而泣。

王宁松了口气,对众人说:“诸位都看到了,瓜蒂用对了地方,就是良药。”他拿起那根瓜蒂,举过头顶,“药材本身没有好坏,关键在用法。懂药性,知禁忌,才能让它治病救人。”

人群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有人高喊:“王老板说得对!我们信你!”

孙玉国站在人群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见众人都围着百草堂,知道自己彻底输了,狠狠跺了跺脚,带着刘二狗和郑钦文灰溜溜地走了。

林婉儿看着王宁,眼里露出赞许的光:“王老板,接下来,该好好治这黄疸了。”

王宁点头,转身对张娜说:“取些新鲜的茵陈、栀子来,配上瓜蒂末,给乡亲们分下去。”阳光透过药铺的窗棂,照在那些灰褐色的瓜蒂上,仿佛也镀上了层暖意。

秋雨来得猝不及防。清晨还透着点暑气,午时便狂风卷着乌云压下来,护城河水翻起灰黑色的浪,拍得岸边的芦苇东倒西歪。百草堂里却暖意融融,药炉上的砂锅咕嘟作响,飘出茵陈和栀子的清苦香气。

王宁正坐在案前,将瓜蒂末分装成一个个小纸包。他戴着副细棉手套,指尖捏着竹制小铲,每包都仔细称量,不多不少正好半钱。案上摊着张药方,是他和林婉儿连夜拟的:瓜蒂末吹鼻为引,配合茵陈、栀子、大黄煎汤内服,正是治湿热黄疸的经典配伍。

“哥,赵老汉家的二小子又来了,说他爹今天能喝半碗粥了。”王雪端着个木盘进来,盘里放着十几个粗瓷碗,“还有城南的陈婶,黄疸退了些,就是总说头晕。”

王宁放下小铲,摘下手套,指缝里还沾着瓜蒂的灰褐色粉末:“头晕是体虚,得在汤里加两钱黄芪。对了,让张娜把去年收的新疆葡萄干取些来,给孩子们泡水喝,能补点气血。”

话音未落,门外闯进个浑身湿透的身影,是药材商人钱多多。他头戴的毡帽往下淌着水,藏青色的绸衫紧贴在身上,手里紧紧抱着个油布包,进门就嚷嚷:“王老板!可算找到你了!”

“钱老板这是从哪来?”王宁忙递过干布,“这般大雨还往外跑?”

钱多多擦着脸上的水,喘着气道:“从临县来!那边也闹黄疸了,听说你用瓜蒂治好了,特意绕道来求方子!”他解开油布包,里面是个精致的木盒,打开一看,竟是满满一盒瓜蒂,比百草堂现存的更长更饱满,蒂痕处泛着淡淡的青黄色。

“这是……”王宁拿起一根,只见断面纤维细密,凑近闻有股清苦气,比普通瓜蒂更浓郁。

“这是哈密产的甜瓜蒂,”钱多多得意道,“那边的甜瓜长在沙地里,日照足,果蒂里的‘苦劲’更足。我听当地老药农说,这等瓜蒂效力强,用好了见效更快。”

林婉儿恰好从后院进来,闻言接过瓜蒂细看,又掰下一小块放在舌尖抿了抿,眉头微蹙:“确实性味更烈。但药性强,毒性也可能更峻,外用吹鼻需减量,最多只能用三分。”

“三分?那还有效吗?”钱多多有些不放心,“我还想着这等好货能卖个高价……”

“治病不是比药性烈不烈。”王宁将哈密瓜蒂放回盒中,“就像做菜,盐多了齁得慌,药材也是这个理。丰县的病人刚适应半钱的量,贸然换用这等烈药,怕是会出乱子。”

正说着,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几个村民抬着个人冲进来说:“王老板!不好了!李大户家的媳妇用了药,现在鼻子出血不止!”

众人一惊,只见担架上的妇人脸色惨白,鼻孔里塞着的布条已被血浸透,嘴角还挂着血丝。她丈夫李大户跟在后面,满脸怒容:“好你个王宁!说什么良药,这分明是毒草!我媳妇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拆了你这百草堂!”

王宁连忙上前查看,妇人呼吸急促,脉象浮数。他掀开妇人的衣袖,手臂上有几处细密的红点。“她是不是体质偏弱?”王宁急问。

“是又怎样!”李大户吼道,“你给药的时候怎么不问清楚!”

“糟了!”林婉儿突然道,“瓜蒂禁忌里明说,体质虚弱者禁用。这位嫂子想必是产后不久,本就气血亏虚,用了这发散的药,怕是引动了虚火!”

王雪也急了:“可昨天给她用药时,她没说自己刚生过孩子啊!”

“我媳妇刚坐完月子,身子虚怎么了?你们当大夫的不会自己看吗!”李大户说着就要动手,被村民们拦住。

雨越下越大,打在药铺的瓦片上噼啪作响。王宁定了定神,对张娜喊道:“快取阿胶和艾叶来,再备一盆冰水!”他转向众人,“大家让一让,我这就止血。”

只见他取过冰水,浸湿干净的棉布,轻轻敷在妇人的额头上,又让张娜将阿胶烊化,兑入少许艾叶汁,小心地喂给妇人。他自己则取了根银针,在妇人虎口处的合谷穴轻轻刺入,捻转片刻,又在鼻翼两侧的迎香穴点刺。

一盏茶的功夫,妇人鼻孔里的血渐渐止住了。她虚弱地睁开眼,低声说:“刚才……刚才是我没说清,我想着坐完月子就没事了……”

李大户见状,气焰消了大半,却仍梗着脖子道:“就算她没说,你们用药也该谨慎些!”

“是我的错。”王宁收起银针,神色凝重,“我只顾着疫情紧急,忘了逐个细问体质。瓜蒂这药,就像烈马,得摸清脾气才能驾驭。体质弱的、有出血症的、孕妇,碰都不能碰,这是铁律。”

他转向众人,提高声音道:“从今日起,凡来用药者,必须先由我把脉问诊,确认体质适合才能用瓜蒂。体质虚弱的,改用茵陈煎汤外洗,绝不再冒半点风险。”

这时,孙玉国撑着伞站在门口,阴阳怪气地说:“王老板这是承认药有问题了?我早就说过,这毒草碰不得,你们偏不信。”他身后的郑钦文手里拿着纸笔,正偷偷记录着什么。

“孙老板要是真心为乡亲们好,就该想想怎么帮忙,而不是在这说风凉话。”林婉儿走上前,目光如炬,“刚才这位嫂子的情况,是因违反禁忌所致,并非药材本身的错。就像有人拿菜刀砍柴伤了手,能怪刀不好吗?”

钱多多也帮腔:“就是!我在新疆见过,瓜蒂用对了能救命,用错了确实吓人,但这不是药材的错,是用法的错。”

村民们纷纷点头,李大户也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说:“王老板,刚才是我冲动了,对不住。”

王宁摆摆手:“不怪你。是我疏忽了。”他拿起那盒哈密瓜蒂,对钱多多说,“这等烈药,还是先寄存在我这吧。等疫情稳定了,我再研究怎么稳妥使用。”

钱多多连忙点头:“听王老板的。”

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点微光。王宁走到药柜前,将那盒哈密瓜蒂锁进最底层的抽屉,旁边放着的,正是记录着用药禁忌的手抄本。他想起刚学医时,父亲说过的话:“药是死的,人是活的。记药性容易,记禁忌难,守着禁忌用药,才是真本事。”

林婉儿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王老板,经此一事,乡亲们怕是更信你了。”

王宁转过身,眼里带着点疲惫,却更坚定了:“信不信倒在其次,关键是不能再出岔子。这黄疸疫情,还得靠这‘苦丁香’领头,咱们得把它的性子摸得透透的才行。”

药炉上的砂锅还在咕嘟着,茵陈和栀子的香气混着雨后的湿气飘进来,竟比往日多了几分沉静的味道。王雪正在重新抄写药方,在“瓜蒂”二字旁,特意用红笔添了行小字:体虚者、孕妇、有出血史者禁用。

秋风卷着落叶扫过丰县的青石板路时,黄疸疫情已渐渐平息。百草堂前的长桌撤了,药铺里却更忙了——痊愈的村民带着自家种的蔬菜来道谢,新求药的人排到了门槛外。王宁正低头给一个孩童诊脉,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那是瓜蒂末混着茵陈的独特气味。

“王老板,您这瓜蒂真是神了!”炕边的妇人笑着说,“俺家娃前儿个还黄着脸,吹了三天鼻,现在脸蛋红扑扑的。”

王宁刚应了句“孩子体质弱,再喝两天茵陈水巩固下”,门外突然传来阵喧哗。只见刘二狗被两个官差押着,踉踉跄跄地往药铺走,他脸上带着伤,嘴角破了,一边走一边喊:“不是我!真不是我换的药!是孙老板让我干的!”